离开了甜品店，沈凛刚想往小区的方向走，手机铃声就猝不及防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沈母。

　　一接起电话，就听到沈父带些怒气的声音：“要不是小谢说漏嘴了，你是不是不打算把你回国休假的消息告诉我们？还有，你不是说是去进修吗，怎么跑去当无国界医生了？…”

　　沈凛把电话拿远了一些，等电话那头的斥责声终于减弱下来，他才重新把电话贴在耳边。

　　“爸，我觉得这事挺好的。那些战乱的地区同样需要医疗救助，不能因为我们生活在和平的国家，就对他们的境况坐视不理吧。”

　　沈父没再说话，沈母接过了话茬：“小凛啊，你爸的意思是让你这次休假结束之后就不要再回去了，他已经和你们主任说明了，只要你打个报告，休假之后就直接回原来的医院上班。”

　　沈凛没有马上答应：“妈，我再想想。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吃饭吧。我过几天回家。”

　　挂了电话的刹那，一辆洒水车伴随着一阵音乐驶过路边，沈凛眼前突然黑了一阵。

　　滴答，滴答，滴答，滴——

　　耳边洒水车的声音冥冥中与医院里重症监护仪的提示音重合在一起。

　　“病人心跳骤停…”

　　“启动应急！…开始除颤！”

　　——“抢救无效…”

　　“沈医生，沈医生，你没事吧，醒醒!”姜掩昼着急地拍打着他的肩膀，沈凛努力清醒大脑，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凛扶着一边的墙，缓缓起身：“姜记者，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刚才本来想追上你再聊几句的，看你在打电话我就打算等你打完再说，没想到你打完电话没一会儿就晕倒了。”姜掩昼一边用纸巾擦着汗，一边解释道。

　　沈凛不想让她担心，顺嘴胡诌了个借口来让她安心：“姜记者，放心好了，我啊身体没那么弱，只是回国有点时差没倒回来，有点犯困。”

　　见姜掩昼还是一脸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沈凛只好说：“还是要感谢你救了我，回头一定请你吃饭。医院有点事，改天约。”

　　虽然这是个为了掩饰他慌张，及时脱身的借口，但他担任无国界医生后，回国休假这阶段确实需要回医院去作个报告。

　　医院，会议室。

　　沈凛简明扼要地完成了他的在海外担任无国界医生的述职报告，主任肯定了他的表现：“F国无国界医生组织中方的代表很认可你的表现，小沈啊，做得不错。你也已经在那里两年了，院里打算下半年派新的一批医生去F国。”

　　沈凛欲言又止，主任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暂时不要发言：“好了，我们继续下一个议程——”

　　沈凛从医院离开后，打车回了家。

　　他从带回国的行李箱里拿出日记本，翻到了那一天的日记——

　　3月12日晚微风

　　忙了一天，一直有病人送来诊室，刚想躺下休息，没想到突然有炮弹袭击诊室。

　　后面只留下记到很深的墨痕，把之后的几行字晕染了。

　　突然的炮轰让当时狭小的诊室瞬间乱作一团，沈凛和同事一边忙着安抚病人，一边大声呼吁大家分散躲开。诊室内一时间充斥着孩子无助的哭喊和妇女的啜泣声。沈凛心里也有些无措，最近周边地区战火不断，导致通信时有时无，外面的战况至今他们都一无所知。这种对前途的迷茫感深深笼罩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终于恢复平静，只有一些细碎的交谈声。

　　“沈医生，你们没事吧。刚刚是有一架战斗机驶过，现在外面情况还好。”姜掩昼拨开诊室的帘子，走进来对沈凛说道。

　　姜掩昼的脸上灰蒙蒙的，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脸颊上还挂着几滴汗珠，眼睛亮亮地望着

　　沈凛刚想招呼她坐下休息一会儿，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巨大的耳鸣声让沈凛有些站不稳，他捂住耳朵，嘴里不住地喊着：快！组织伤员撤离诊室！他踉踉跄跄地抓起一边的医疗箱，朝着一旁人群撤离的方向移动。

　　然而刚才炮弹袭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体力不支，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重心不稳，沈凛不自觉地朝着地面倒下——

　　那次袭击之后，沈凛的身体虽然没有大碍，但他心里清楚，他暂时无法走上手术台了。他也曾尝试过逼自己拿起手术刀，但随之而来的失重感让他一瞬间手脚僵硬，无法完成任何操作。

　　和他同一批的医疗小组组长也察觉到他的变化，主动批了他的休假。沈凛动身回国的前一晚，组长来到他的房间和他谈心。

　　“沈医生，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状况。无国界医生要面临的情况太过复杂，这很考验医生的心理素质。你是个优秀的医生，只是缺乏些心理上的锻炼。”组长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当然，等你调整好了，随时欢迎你继续与我们并肩作战。”

　　沈凛感激地望着组长，微微点了点头。

　　而现在，已经回国一周了，那个梦魇依旧挥之不去......

　　“叮咚”门铃声打断了沈凛的思绪。他打开门。

　　“当当当——老沈，我们来找你了。”林新忙不迭地把手里的鲜花花束塞到他手里，一面拉着谢砚之进了屋。

　　沈凛错愕地看着他们把一大袋食材放在餐桌上，各自分工，林新开始着手洗菜切菜，谢砚之在一边打打下手。

　　沈凛忍不住打断他们：“你们不是快结婚了吗，不应该忙着备婚的事，怎么上我家来做菜了？”

　　林新抬头瞪了他一眼：“前几天聚餐完之后，你在群里一直不说话，我们就打算来你家。反正你的新家我们也没来参观过，就来找你搓一顿了。”

　　沈凛没有再问，转身从冰箱里拿了几瓶气泡水递给他们：“喝点水吧，做饭不着急。”

　　林新拿起气泡水，笑着调侃他：“之前你在德国进修的时候，我们去看你，你总请我们喝这个。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的喜好还是没变—，”见沈凛还是沉默，林新的话匣子就没停下，“老沈，你怎么了，怎么回国了反而这么闷啊，这可不像你。这是出国了一趟还转性了？”

　　沈凛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努力装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你们俩的婚礼打算怎么办啊，新姐不会打算用自己的婚礼策划公司操办吧。”

　　林新摆摆手，很快地否认：“用不着。我们婚礼一切从简，我那个婚礼策划公司接下来还有不少新人的婚礼要负责，我和砚之打算邀请双方父母和一些朋友来参加就行了，地点呢就定在我们高中附近的那家火锅店。我啊和老板娘说好了，那天包场，大家吃好喝好就行。“

　　沈凛嘴角上扬，从身后的柜子上拿出一个礼物盒递给林新：“这是送你们的新婚礼物。“

　　林新打开礼物盒。

　　礼盒的左侧放着一个相框，上面是由不同国家的爱情祝福语拼成的一个爱心。右侧则是一条矿石项链，它被打磨成双色水晶吊坠，被阳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谢砚之把做好的几道菜端到了桌上，看到了沈凛的礼物，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赞叹道：“阿凛，你还挺细致的。果然是你啊，一出手就送这么独特的礼物。”

　　“我当时被安排的医疗小组辗转驻扎的国家里有不少都盛产矿产，附近就有小摊卖那种加工品，我就买了一些自己打磨。照理来说新婚要送黄金首饰更显心意，但是我在那儿没什么津贴，只能送你们矿石项链了。”沈凛带着笑意解释道。

　　谢砚之故作夸张地抱拳感谢，示意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

　　谢砚之的厨艺不错，烧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可乐鸡翅的糖色也拌得很均匀。搭配的丝瓜汤清爽解腻，他还顺便炸了小酥肉作为下饭菜，搭配得很全面。

　　林新盛了一碗又一碗的饭，顾不得去擦嘴角的油渍，拌着丝瓜汤，大快朵颐起来。谢砚之只吃了几口菜，全程几乎都在忙着给林新夹菜、盛汤，眼神一直专注地停留在林新身上。

　　沈凛坐在他们俩对面，默默地看着他们。

　　他想起林新和谢砚之在一起之后，他们三个一起去大排档吃夜宵，一起喝了几瓶啤酒之后，林新有些醉了，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嘀咕，沈凛和谢砚之开始闲聊起来。

　　“砚之，我听说你爸妈和新姐爸妈已经见过面了，是不是就快定下来了？真好啊。”

　　谢砚之一向平静的面容上也泛起涟漪：“是啊，打算等我博士毕业就结婚。反正，我早就认定她了。”

　　他继续说，“我很感谢她能进入我无趣的生活里。谢谢她打破我的循规蹈矩，愿意去了解我这样一个木讷的人。我曾经很信服那些精准、很少改变的固定数据，因为它们和曾经的我一样。是新新的出现让我知道，我其实很乐意拥抱生活里的变量，”他轻抚一旁林新的发丝，“我以后也不要什么功成名就，只要陪伴在她的身边，陪她做所有琐碎的小事，就是最大的幸福。”

　　沈凛调侃道：“没想到学神也会有甘愿洗手作羹汤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