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清雅面露疑色，她又补充道：

　　“待时机成熟，再寻人假扮邪修作乱，另雇人前来'降妖除魔'。

　　以世子的性子，定会有所表示。

　　届时尊者见他与正道越走越近……”

　　“此计竟如此简单？”

　　柳清雅仍有疑虑。

　　“正是要这般直白。”

　　杨嬷嬷笃定道：

　　“对付世子这般精明之人，越是直截了当，反倒越不易惹他生疑。”

　　杨嬷嬷轻轻颔首，她道：

　　“此事不必大动干戈，只需在尊者心中埋下芥蒂。

　　待尊者亲眼见证世子与那些修士理念相合，自然会渐生嫌隙。”

　　她微微喘息片刻，继续道：

　　“我们只需推波助澜，让世子一步步展露他与尊者背道而驰的立场。

　　待时机成熟，不必我们亲自动手，尊者自会……”

　　柳清雅会意地勾起唇角，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芒：

　　“我明白了。

　　这般润物无声的谋划，反倒最是致命。”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将二人交织的身影投在青砖地上。

　　熏香袅袅中，这场不动声色的棋局已然落子。

　　杨嬷嬷虚弱地靠在迎枕上，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她望向柳清雅的目光里带着少见的凝重，她道：

　　“夫人，这几日务必沉心静气，切莫与世子或李毓起冲突。”

　　柳清雅指尖轻抚茶盏边缘，黛眉微蹙，她道：

　　“这是为何？”

　　“老奴揣测”

　　杨嬷嬷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她道：

　　“世子怕是已经察觉到尊者的存在。昨日那株灵植，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换取解药，而是他设下的探路石。”

　　见柳清雅仍面露不解，她勉力抬起虚软的手示意：

　　“若世子当真知晓尊者，定会想方设法接近。此时若您轻举妄动，岂不正中他下怀？”

　　柳清雅眸光一闪，她道：

　　“我明白了。

　　那今日这场闹剧……”

　　“正是世子的试探。”

　　杨嬷嬷气息微促，她道：

　　“世子向来最重规矩，从前再宠爱陆氏，也从未让她越过您去。

　　如今人已故去，却行此逾制之事，实在反常。”

　　她稍作停顿，苍白的唇微微颤动：

　　“老奴斗胆一问，若尊者未曾闭关，见到今日这般情形，您会如何？”

　　柳清雅眼中闪过厉色，她道：

　　“自当请尊者出手惩戒。即便尊者不便，我也定要叫人掘了那贱人的坟！”

　　“这便是了。”

　　杨嬷嬷闭目轻叹，她道：

　　“若您真这般做了，世子便可顺理成章向尊者表露忠心。尊者既能替安哥儿提灵，自然也能为李毓施术。

　　到那时…………”

　　她未尽的话语悬在午时的暖阳里，柳清雅却已悚然心惊。

　　若让那个狡诈如狐的夫君得了尊者青睐，这侯府之中，哪还有她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柳清雅纤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绢帕，她道：

　　“李牧之心思这般深沉，若让安儿常伴其侧，岂非羊入虎口？万一他将安儿彻底笼络了去…………”

　　“夫人多虑了。”

　　杨嬷嬷虚弱地摇头，鬓角渗出细密汗珠，她道：

　　“世子既能从安哥儿口中探听消息，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让安哥儿留在世子身边，正可为我们传递消息。

　　安哥儿毕竟是您十月怀胎所出，只要好生教导，定会明白该信谁。

　　这般安排在世子身边，反倒能替我们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柳清雅眸光微动，染着丹蔻的指甲在绢帕上轻轻划过，她道：

　　“只是…………我总担心安儿年纪尚小，经不住他父亲的手段。”

　　“正因年幼，才更不易引人防备。”

　　杨嬷嬷苍白的唇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道：

　　“世子再是精明，又怎会时时提防亲生骨肉？”

　　午时的日光透过窗纱，在杨嬷嬷疲惫却仍显风韵的面容上流转。

　　柳清雅沉吟片刻，终是缓缓颔首，眼底却仍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再说李牧之这头。

　　待坟前最后一叠纸钱焚尽，青烟散尽，他便领着李毓返回李府。

　　将幼子安顿妥当后，他褪下素服换上缓带轻袍，径往县衙而去。

　　县衙书房内，但见他取出那件草编人偶，幻化出一个与他形貌无二的虚影坐镇案前，执笔批阅公文。

　　借着讳言鸟的遮掩，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县衙，重返李府书房。

　　随即又取出两具草编人偶，指尖轻拂间，李念安与李毓的身影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厢房之中。

　　诸事安排停当，李牧之借着讳言鸟的遮掩，携着两个孩儿悄无声息地来到佛堂。

　　但见那尊石像依旧沉寂如死物，周身不见半分灵气流转。

　　确认邪物仍在昏睡，三人便转道往杨嬷嬷住处行去，欲探听柳清雅与嬷嬷又有什么盘算。

　　谁知终究迟了一步。

　　方才行至院门，便见柳清雅正从屋内出来，珠帘在她身后轻轻晃动。

　　“笺玥。”

　　柳清雅侧首唤道：

　　“安儿可是回房了？”

　　侍立在廊下的笺玥连忙敛衽，回道：

　　“回夫人，大少爷方才说是要回房歇息。”

　　“既如此。”

　　柳清雅理了理袖口，她继续道：

　　“你去请他来陪我用膳，之后你去小厨房，让她们准备几道安儿喜欢的菜。”

　　“是，奴婢这就去。”

　　笺玥应声离去，绣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闻得此言，李牧之当即携李念安、李毓转向书房。

　　所幸先前李念安确实说过要回房歇息，此刻笺玥正朝着他院子的方向走去。

　　原来李念安回府后确曾回过自己院落，但院里新来的小厮们正喧闹不休——这些人是绵絮按柳清雅的吩咐新采买来的。

　　若在往日，李念安定会拉着他们嬉戏玩闹，可经历这许多变故后，他早已没了这般心思，便独自去了李毓的书房静坐。

　　待李牧之带着李毓回到书房时，只见李念安静静坐在窗边，半边脸颊上的掌痕仍清晰可见。

　　李牧之当即吩咐李武去请翠莺前来上药。

　　先前李牧之从县衙归来时，李念安脸上的药已敷好，翠莺也早已离去。

　　见四下无人，李牧之顺利地取出草编人偶，化出假李念安与假李毓留在原处。

　　之后借着讳言鸟的遮掩，带着两个孩儿往佛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