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那些狠毒算计，那些冷漠决绝，竟全是出于她自己的本性。
佛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瞬间苍白的稚嫩脸庞。
那双原本还带着几分希冀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冷彻骨髓的清明。
常乐对柳清雅心中作何想毫不在意，于他而言，只要能助他收集“血食”，便是替她取了李牧之性命又何妨。
这念头方起，幽暗的妖力在石像表面流转，杀机隐现。
然而下一刻，常乐便将这冲动强行压下。
倒非他奈何不得李牧之——区区凡夫，纵有法器护身，在他眼中也不过蝼蚁。
真正令他忌惮的，是此举可能惊动其他修士。
他那位仇敌蜈蚣精尚在世间，若此时闹出太大动静，难保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思及此，石像表面的幽光渐渐平息。如今他唯有继续蛰伏，待修为突破至化形之境，方能与那蜈蚣精一决生死。
到得那时，除去这心头大患，他便再无需这般谨小慎微，处处受制。
佛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石像狰狞的轮廓，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这份隐忍之下的滔天杀意。
若在先前不知李牧之背后竟有修士牵扯时，常乐或许会依柳清雅所言，直接将其操控。
然此刻既知此人背后牵连着几方修仙势力，为避免打草惊蛇，节外生枝，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维持现状最为稳妥。
说来常乐身为妖族，在谋算谋划上终究不及人族缜密。
他此刻还盘算着蛰伏保身，徐徐图之，却不知自己的存在早已被李牧之暗中传讯出去。
此刻朱、徐、言三家的修士想必已在奔赴长亭县的途中，只待众人抵达之时，便是这佛堂邪物伏诛之期。
夜色深沉，常乐犹自盘算着日后化形复仇的谋划，却不知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悄然收拢，杀机暗藏。
见常乐陷入沉默，柳清雅朱唇微启，还欲再进言，却被身侧的杨嬷嬷悄然止住。杨嬷嬷城府之深，心中盘算之曲折，远非柳清雅所能企及。
柳清雅一心欲置李牧之于死地，杨嬷嬷何尝不也在暗中筹谋借常乐之手除去此人。
然她比柳清雅思虑得更远——李牧之可死，自己也可向尊者提，但这等话绝不能由柳清雅亲口说出。
虽常乐非我族类，不通人世情愫，但柳清雅与李牧之终究是结发夫妻。
在上位者眼中，若见手下之人因一时嫌隙便欲取枕边人性命，难免会思及他日此人是否会因其他缘由背叛自己。
这等人物，纵可暂作利刃驱使，却要时刻提防刃口反转，伤及自身。
念及此中利害，杨嬷嬷遂以眼神示意，阻下了柳清雅即将出口的谏言。
烛影在她温婉的面容上投下浅淡的阴影，那双看似慈和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光。
柳清雅虽一时未能参透杨嬷嬷此举的深意，却深知这老仆绝不会加害于己。
得她示意后，便顺从地敛了声息，将未竟之言尽数咽回。
然李牧之的事尚可暂搁一旁，关乎李念安“提灵”之事，她却执意要问个分明。
柳清雅本性张扬，纵使对常乐存着几分忌惮，此刻仍是按捺不住心头焦灼，纤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袖口，终是扬声道：
“尊者，信女斗胆相询，不知安儿今日的提灵之术为何暂缓？
若是因为'药材'不足之故，信女愿为尊者寻来更多'药材'，助尊者早日恢复鼎盛修为。”
她话音清亮，在寂静的佛堂内回荡，虽执礼甚恭，那语气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坚决。烛火跃动在她明艳的面容上，映得那双美眸中暗流涌动。
闻言，常乐胸中怒意翻涌，石像周身幽光暗沉。
这愚妇方才逼死了李牧之的妾室，此刻那李牧之必定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以李牧之城府之深沉，若在换魂之后从“李念安”身上瞧出半分破绽，那自己必将暴露无遗。
他强压怒火，沉声道：
“提灵之术不过暂缓一日。待李牧之离府之时，你便可带李念安前来。只是施术之后，这孩子需在我身边静养数日。”
石像幽光流转，语气渐缓：
“自然，本尊只是为他扫除愚钝，你与心腹之人仍可照常相见。但其余闲杂人等，尤其是李牧之，断不可近身。”
柳清雅蹙起秀眉，不解道：
“这是为何？”
常乐心中冷笑，还能为何？
自是怕被李牧之识破玄机。
他从不信李牧之手中别无倚仗，所谓“提灵”之说，本就是诓骗这愚妇的幌子。
他真正要施的，乃是移魂换魄之术——既然李念安资质愚钝，难堪大用，不如将聪明之人的魂魄渡入其躯壳，还柳清雅一个聪慧过人的“孩儿”。
若在往日无所顾忌时，今夜便可施术。
但既知李牧之身怀法器符箓，只得暂且按捺。
待摸清那些物事的底细，再行定夺。
常乐闻言，语气转缓，石像表面的幽光随之平和了几分：
“世人皆带浊气，本尊是恐李念安沾染过多，污了灵台清明。届时前功尽弃，又要重头来过，岂不枉费心力？”
柳清雅恍然，躬身应道：
“原是这般缘故，倒是信女愚昧了。”
她稍作停顿，复又请示：
“不知尊者今日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没有，信女这便去为尊者采集'药材'。”
常乐此番唤柳清雅前来，本就是为了探查李牧之手中底细。
既知这妇人也是一知半解，便不欲多言，只盼她继续暗中查探。
待确认李牧之身边并无厉害法器符箓，他便可亲自出手搜魂索魄——届时只要摸清李牧之与那几个修士的真实关系，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碍事的凡人。
石像在烛光中投下摇曳的阴影，常乐沉声道：
“你去仔细查探李牧之身上的法器、符箓，查清楚后，再来告知于我。
记住，若有异常，不可耽搁，速来禀报。
且去罢。”
柳清雅恭敬应下，扶着杨嬷嬷缓步退出佛堂。
待二人脚步声远去，石像周身幽光骤盛，又渐渐隐没在昏黄的烛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