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菁宜醒来时，一如既往地，倪晨比她早起。

　　李菁宜单手插腰，一边刷牙，一边踱步到了客厅，她知道这个点妈妈肯定是上班去了，但连喊了几声“晨晨”，也没人回应。

　　桌上的透明罩台底下摆放着锅贴、煎饺和油条，厨房的电饭锅也亮着红灯，应是温着粥。

　　“奇怪，人呢，不会是提前回家了吧，还是被警察叫去问话了……”李菁宜喃喃自语，她想起昨夜里回来后和倪晨提起在医院遇到秦聪的事，倪晨的反应并不激烈，只是说了句“他活该，两只手都断了才好”，后来倪晨趁她洗澡的时候，溜去了阳台不知在给谁打电话，等她洗完澡出来，听得了动静，倪晨就跑了回来。

　　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倪晨要么是先回家，和她爸爸商量怎么取消婚礼了；要么是单独去找秦聪了……但李菁宜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因为倪晨不辞而别。

　　这种时候，她还找秦聪做什么呢？

　　李菁宜刚洗漱完毕就接到了倪晨打来的电话，让她吃完早饭后，去她爸爸家一趟。

　　一听倪晨是在自己家里，李菁宜放心了，没再追究她的不辞而别，匆匆吃了早点，换了身衣服，背了个小包就出门了。

　　等她到了倪大宝家后，却惊讶地发现倪家门前已经张灯结彩，公路两旁的路灯上还挂着一盏盏小灯笼，大红的喜字贴在院门的两边，许多邻居都站在门口，或是院子里闲聊，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子到处撒欢，一派热闹喜气的景象。

　　李菁宜纳闷，难道倪晨没来得及说实情，还是她压根就没有说？她必须要去问问清楚，但她一走进院子，就看到了倪晨的爸爸倪大宝一脸喜笑颜开地和她打招呼，“阿菁来啦，快，泡碗糖水过来，我家晨晨在楼上房间里。你快上去吧。”

　　几个月不见，倪大宝的身形似乎更胖了，肚子又大了一圈，就像是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下巴上的肉叠起来足有三层厚了，但依然掩不住脖子里那条粗实的黄金项链，很多人都劝他要减减肥了，否则容易得脂肪肝和其他毛病，他口头上应承着，但一转身，又乐呵呵地陪着顾客和朋友们下馆子了，酒更是天天少不了。

　　李菁宜略微寒暄了几句，接过一位阿姨用一次性纸杯泡好的糖水，就往楼上去了。

　　还没进到房间，就听得数人的欢声笑语，倪晨正和几个朋友一起装饰房间，把充好的英文字母‘happy wedding’和彩色气球贴在墙上，还调侃着明天接亲时要玩什么游戏，好让伴郎团和新郎奉献出搞笑的名场面。

　　见李菁宜敲门入内，倪晨立马收敛了笑容，从床上跳了下来，拉过她的手，边往外走，边轻声解释道：“阿菁，你别急着骂我，先听我说，这个婚礼不能取消，因为我已经知道，秦聪不会轻易答应和我离婚，但我有办法让他和我离婚。”

　　李菁宜也急切地小声道：“就算他不愿和你离婚，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办这场婚礼，给自己添堵呢？婚姻不是儿戏，和一个刚打过你的人在众目睽睽下手牵着手说我愿意，然后交换戒指，晨晨，你真做得到这些吗？”

　　“我做得到。”

　　她当然做得到。现在的倪晨不是人类，这点玩弄人心的复杂小把戏，她可以信手拈来，但李菁宜是人类，而且是有着自尊心和原则的人，她见不得这样奇葩的事发生在自己好朋友身上。

　　“你简直是疯了……”滚烫的糖水不经意间泼洒了出来，李菁宜却觉得比不过心头的震惊，她立即想到昨晚报警的事，赶紧道：“我们昨晚都报过警了，也验过伤了，你们怎么可能还当无事发生地结婚？”

　　“放心。我考虑得很周到，案件我早已经撤销了。”

　　李菁宜看到倪晨的嘴角扬起一抹不可思议的微笑，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好像一夜过去，就突然不认识倪晨了，“你真的疯了，我是绝对不会做你的伴娘的。”

　　李菁宜把纸杯搁在了窗沿上，带着失望，转身欲走，倪晨绕到她身前，请求道：“你不是说相信我的吗？留下来，好不好？我把计划说给你听，你就会明白了。”

　　“你让我缓一缓，我现在还接受不了。”李菁宜犹豫了片刻，双手捧着脑袋深吸一口气，垂眸淡淡说道。她还是走了，走得很快，心里却被什么东西堵得慌。

　　从她知道父母的事以来，逐渐明白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他人伴侣，也不是所有人适合为人父母，可总有些人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她本以为倪晨也懂得这个道理，起码懂得婚姻不是儿戏，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像电视剧里的角色一样，愚蠢地拿婚姻开玩笑。现实世界里，谁都不会有主角光环。

　　倪晨从窗口处望出去，看着渐行渐远的李菁宜，跑去厕所气急败坏地拨通了电话。

　　“辛意，你这什么馊主意，害得阿菁生我的气了，你快恢复我的法力，我直接押着那个混蛋去民政局离婚不就行了。”

　　“我现在恢复你法力，就前功尽弃了。她既然是你朋友，自然会站在你这边的。”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一只老狐狸，有过朋友吗？”

　　倪晨刚说完有点后悔了，毕竟这只九尾狐昨晚刚帮她教训了一顿秦聪，出了口恶气，何况他的法力比自己高，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好，所以她调整了下语气，柔声道：“辛前辈，您老人家法力高强，又有善心，能不能发挥一下特长，让阿菁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回来当我的伴娘。否则我明天结婚就没有伴娘了。”

　　理智和九百多年的修为告诉辛成成，应当拒绝这个要求，因为他和李菁宜越少接触越好，但他控制不住地会想到她，更想了解她。

　　自从得知自己曾救过她的妈妈之后，他就隐约明白他和她的相遇，或许是自己插手人类的事所带来的反噬。不过那段忽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短暂片段，又有什么含义，仍是个未解之谜。

　　他们之间，恐怕只会有越来越复杂的关系。

　　所以他还是去了。

　　暖阳穿过斑驳的枝桠，在地上形成不同的图画。落叶的季节，夹杂着伤感的气息。李菁宜闷闷不乐，漫无目的地独自走在大街上时，他就站在街道的另一边，看着她。

　　辛成成不知道该怎么过去，才显得不刻意？否则他觉得自己像个跟踪狂。

　　契机出现了，李菁宜往一家咖啡店里走了进去，他找准时机，横穿过马路，假装偶遇的样子，也推开了那家咖啡店的门。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咖啡店里的年轻女客人们全都把目光对准了辛成成，发出窃窃私语的欢呼声，就算没有了手边的咖啡，她们也已觉得足够提神。

　　“一杯拿铁，谢谢。”李菁宜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都懒得抬一下。

　　“我也要一杯拿铁，谢谢。”

　　辛成成的话刚说完，李菁宜猛地就转过了头来，令辛成成有点措手不及，把原本假装偶遇要说的台词给忘了。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当作招呼，没说话。

　　李菁宜对那句以“我也”开头的话很敏感，所以才会有了反应。没想到又是他。

　　“又见面了，听说你和晨晨家是远房亲戚……”李菁宜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辛成成有点接不住，只好点了点头，答道：“对，是的。”

　　“那你怎么称呼她？”李菁宜往取咖啡的地方挪了几步，边随口问道。

　　“额……应该算是……表妹。”辛成成也随着她挪动了几步。

　　“表妹？”

　　“对。”

　　“那不是很亲的关系吗？”李菁宜虽不懂亲戚间的各种叫法，家中的亲戚关系也因为爷爷怨他们不肯借钱而断了不少，但好歹看过《红楼梦》。

　　“不一样。我们之间还隔了好几层，但也可以叫成表妹。”辛成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好在服务员把两杯咖啡端了过来，他赶紧装作口渴，喝了一口，结果被烫得舌头发麻。

　　“你不觉得烫吗？”李菁宜摸着咖啡杯子都觉得烫，不料会有人直接拿起来就喝，真是可敬可佩。

　　“还可以。”辛成成在心里苦笑。就算是狐狸，也还是怕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