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乞巧相遇
那是在辛意刚幻化成人形不久的南宋端平二年,其时中国尚有皇帝一说,然国家已四分五裂,流民遍野,高高在上的君王也只能在都城临安苟延残喘,随时都有被覆灭的可能。
临安,也就是现在的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最是人间富贵繁华之地,难怪说人类是懂得享受的,很多传奇故事也都发生在这里,千年白蛇白素贞与许仙在西湖断桥相遇,梁山伯为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十八相送,歌伎苏小小苦守西陵等待她的阮郎……故事迭代而出,续写着人类对至真至情的理解。
烟花三月的西湖美不胜收,即便有很多百姓食不果腹,为一日三餐而发愁的时代,依旧游人如织,蝶恋花儿似的欣赏着它的美貌。那里不仅有碧桃拂柳丝,附近还有着几家叫男人们流连忘返的秦楼楚馆。
辛意便是她们的常客。
但他与嫖客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是为了饮酒作乐,也不需要女人柔弱无骨的献媚和抚慰,他只要她们为他养珠。因为他出手阔绰,又生得风流倜傥,除了必要的养珠需求外,从不动手动脚,且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愿意倾听她们心底里的话,所以很得她们的垂青。
那时是由大哥辛想想管家,与白乐言成了亲后,正值新婚燕尔之际。因为它们的死对头黄鼠狼一族到处毁坏狐仙庙,又是造谣又是栽赃嫁祸,致力于破坏狐族的名声,连脾气向来和善、能让步绝不争执的辛想想也不愿再忍气吞声,于一个月黑风高夜,捣毁了黄鼠狼们的老巢。
那一战之后黄鼠狼一族元气大伤,偕老提幼地逃往了更偏僻的乡村。而辛想想则举家搬到了临安清波门一带居住。
大嫂白乐言对这位小叔子早有耳闻,在见过面后更是夸赞不已,要不是九尾狐一族对其寄予厚望,背负着成为天狐的使命,她一定热心地要为辛意定一门好亲事。
辛意每日里都会装模作样地在家修炼,闲时便学着人类吟诗作画,俨然是一个身居闹市的得道隐士。
而到了夜里,他才开始活跃,成了另一副模样,四处游玩逛荡、找人养珠,不知其真实身份的人误以为他是哪家达官贵族的浪荡公子,引得不少商贾、官吏殷勤地巴结讨好他,就连自命清高的文人墨客中也不乏这种人。
其中有一位仁和县县令,名叫许志远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十分擅于交际,深谙官场之道。所以只三年光景,他就从襄阳辖下的地方小官调任为仁和县县令。要知道,他本出身于寒门,家中族谱里往上数七代都找不出一个有名望、有身份的士人,到了许志远祖父这一代,家中境况才稍微好些,起码不再愁吃愁穿,但若要改变门第等级,真正做到光耀门楣,绝非易事。
许志远做到了。一来他头脑聪慧,发奋读书,不断地过五关斩六将,取得了二甲进士第十名的好成绩。他如愿穿上了官袍,坐上了公堂。可倘若遇不到贵人相助,抑或迂腐不化,不懂变通,那么他也没法往上攀升,更有可能乌纱帽不保。
许志远是幸运的。他很会抓住机遇,结识了回乡祭祖的临安府通判李炳,且在几次宴饮畅谈过后,就成为了忘年交。李炳很赏识这位有抱负、有远见的年轻人,而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女婿便如半子,所以他也不计较门户之见,直接将待字闺中的大女儿李绫香许配给了许志远。
大登科后小登科,接连两桩喜事降临,让许家顺利完成了鲤鱼跃龙门。许志远也通过岳父的‘引荐’,来到了临安为官。
但好景不长,李炳因病离世。李家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剩下一位老夫人和刚及笄的二小姐相依为命。
为了彰显孝道,更为了李家家产,许志远就将岳母和小姨子接到了府中,一同生活。
故事便是因此开始的。那一年的乞巧节,许志远在家中设宴,款待几位豪门贵族子弟。而被误认成公子哥的辛意也在邀请之列。辛意自然不以为意,却觉得新奇,他很想看看人类宴会有何好玩,于是悠哉悠哉地去了。
其实许志远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趁着这节日为二妹李绫烟选婿。这既是受了李老夫人所托,同时也是他扩展官场圈子的好机会。若能与名门望族联姻,岂不是又能青云直上。
二小姐李绫烟却还蒙在鼓里,开怀大笑地与族中女眷、还有年轻丫鬟们玩着斗巧的游戏。
庭院深深深几许,后院的一处中庭内银辉满地,两株桂花树旁放置着一张桌案,水果、花生、瓜子、茶酒等祭品一一摆放妥当,又有时令鲜花几朵插在一个净瓶之中,花前的香炉燃起袅袅轻烟。
少艾们全都围坐在桌前,向织女七姐默念着心中所愿。祭拜过后,真正的游戏便开始了。古时女子素来心灵手巧,穿针走线不在话下,但斗巧中的针是七孔针,谁穿的最快,结成彩线,便赢了。
李绫烟自幼陪伴母亲做针黹,作诗她不敢认第一,可这穿针的功夫,她绝对有信心稳坐第一。
随着姐姐的一声令下,她已迅速地穿过了第一个孔,手指间的速度比别人转动的眼珠子还快。几个围观的女仆不禁瞠目结舌,但也顾忌着自家主子的面子,不敢发出惊叹。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于这场比赛,谁也不会留意到月空下的屋顶上正坐着一位九尾狐少年。
起初辛意是觉得宴席无聊,本想溜之大吉,无意间却被一阵嬉笑声吸引,一个念头便冒了出来:长久以来他都是找青楼女子养珠,其实比较起来,闺阁女子应当更适合,不如趁今日选一位女子试验一下。
思及此他轻轻一跃,就已到了屋顶上,循着笑声来到了后院。
原来是一群少女在祭拜乞巧。辛意浅浅一笑,找了个合适的视角坐定,偷觑着这场独属于女孩子的游戏。
他发现穿着柳黄衫子郁金裙的女子很快就穿完了七孔针,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打了个七彩结,并高高地将胜利成果举过头顶,笑嘻嘻地宣布,“我赢了!”
其他女子见状,只得认输,命丫鬟们取来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多谢姐姐们手下留情,才让小妹夺了冠。”李绫烟忙不迭地和自己的丫鬟一起收礼,还不忘给大家行礼道谢。
离她最近的女子方妙龄是文臣之女,穿着青色衫子百褶裙,肩上搭了一条月牙色披帛,淡雅端方,远远望去如壁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年纪上长了李绫烟三岁,看上去一脸贤惠温柔的她却已拒绝了不下十家的提亲。
方妙龄曾说不愿未曾谋面识人,就随随便便定下终身,她要嫁就一定要嫁给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所以在临安城里,方妙龄的名字算是人人皆知了。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从古至今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闺中女子抛头露面去自选夫家的道理,简直败坏德行,这样的女子有谁敢娶回家。
唯有李绫烟在听说了后很是赞同,她们也是因此成为了好友。
方妙龄故作揶揄道:“瞧她这张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叫人就算输给了她心里不甘心,也没法撒气了。”
“可不是嘛,早知绫烟妹妹如此厉害,我方才就不凑热闹了。”
说话的是许志远的表妹许娇娇,一个月前来临安投奔表哥,就住在李绫烟隔壁院子的厢房里。许家上下都看得出来许娇娇名义上是来探亲,实则是为了替自己找一户好人家,否则怎会迟迟不肯走,还一个劲地讨好李绫香和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