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白衣女子掩面而笑,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热切的望着萧云裳,艳如桃李的脸上尽显谄媚之色。
笑声还未落下,石篱之外的人群寂静无声。
比严冬寒冷肃杀的冰雪更可怕的,是来自王室的威压。
“你确实很聪敏。”萧云裳望着她,弯弯的月牙眼睛深不见底。
白衣女子微低着头,脸上是一派娇羞作相,嘴上却毫不客气,“臣女多谢殿下夸赞。”
“你认为本宫是在夸你?”萧云裳声音慵懒,不疾不徐。
“臣女……”
萧云裳冷冷的笑着,“本宫非君,你非臣,何来臣女之说?”
白衣女子慌了神,连忙跪倒在地上,“臣女之父方坚,沿官二品銮仪使,居朝堂之上,礼为殿下之臣。”
萧云裳勾着唇角,漫不经心的打量她:“如此说来,你父亲方坚揣度王意?”
白衣女子低着头,“望殿下赎罪!”
“那这可就奇怪了呀。”萧云裳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问道。
白衣女子耷拉着脸不敢说话。
萧云裳冷眸眯起,抬颚睨向那人,“本宫自幼随在先王膝下,怎得从未听他提起方坚这号人物?又或者是说,在这岱王庭之内,你竟是先王的忘年知音?”
她声音一顿,语调骤然变换,挑起白衣女子的下巴问道:“莫不是……你想侍奉在父王的跟前,与先王陛下做伴?”
白衣女子的后背火辣辣烧了起来。
萧云裳浅笑,偏着头轻佻看她,“瞧瞧,这得是多热的天呐,本宫才说了这一两句,你就流了汗。”
她松手将白衣女子的脸甩向一边,“本宫又不吃人,倒是你这父亲嘛……”
身后的人群中很快窜出一个蓝黄交色袄子的婢女递上了一方香帕。
萧云裳擦了擦手,将那帕子甩到白衣女子的脸上,“传令下去,本宫代行监国之职,銮仪使方坚罚俸三月,军棍四十。”
“方氏女以下犯上,言行不端,就地执行,同赏二十军棍。”
值守的士兵很快应了,远处却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如陈酒般低醇,声声蛊魅人心。
“赏二十军棍?代行监国之职?长公主殿下真是好生气派。”
人未至,声先临,说得便是岱国右相柳清筠。
萧云裳在看见他模糊的身影之时,脸上的笑就骤然僵住了。
来人身上外披着一件银狐轻裘,里着一身渚白色夹袄长袍,腰间挂着双股编的银紫流苏含香佩,头上戴着镶玉的金冠,塑成银杏的簪盘起一头乌亮的发,狭长似月的狐狸美目笑意晏然。
仔细看去:傅粉何郎,犹点樱脂,艳胜女娘。
待男子走到跟前,她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要管教本宫?”
“臣,不敢。”柳清筠仍是笑眯眯的。
萧云裳脸色依旧,冷眼扫向花枝招展的柳清筠,心底暗骂。
“花孔雀还是狐狸精?”柳轻筠问道。
萧云裳抿着嘴,一副想认又不想认的模样。
目光最后停留在柳清筠头顶金冠中的暗红血玉之上。
她嗤笑一声,杏眼由下及上:“猜错了,这次是朱顶红。”
“呵。”柳轻筠笑出了声,颇为认真,“臣只是觉得,临近年关,作为整个岱国最尊贵的女子,以殿下的千金之躯,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罪奴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当。”
萧云裳挑眉望着他。
柳轻筠又说道:“殿下是不值当,但若臣来代劳,乐意至极。”
他转头睨向背后,几个身穿鸦青色武衣的兄弟已经列队站好。
“来人。”柳轻筠美目如勾,笑意未止,“将这女子拖下去,军棍八十。”
军棍八十?!
受罚的又是个女子,这会死人的吧!
众人瞪大了眼睛。
转念一想,这也算是那个白衣女子咎由自取。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皆捂上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要知道,同这位出了名狠心的右相大人比起来,萧云裳顶多只算是性子娇蛮。
此时无雪,天地空旷,冷风徐来,唯能听到女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啊!”
羊圈里的薛玉尘因为长时间的逃窜以及本就吊着的腹中空空,已经渐渐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只能扶着石篱倔强的蠕动。
吊睛白额虎扑转,带起一阵呼啸的冷风从她的耳边穿过,灭顶之痛骤然出现在她的左肩,终是忍不住再次叫出了声音。
萧云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左肩空荡的薛玉尘如死尸一般的靠在石篱边上,左臂已经成为了吊睛白额虎的盘中餐。
它匍匐在地上,用前爪稳着薛玉尘那只断掉的胳膊啃食得正欢。
“好样的,我的好乖乖!”
萧云裳笑得痛快,摸下石篱上的一块碎渣,蕴着丝丝灵力向薛玉尘砸去。
“起来呀,起来,继续跑,我的乖乖需要猎物!”
薛玉尘喘着气,隐隐觉察到一丝灵力。
是因为那只断臂?还是因为其他……
她的脑子飞快的转动,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石篱上。
修筑的石头虽然造型各异,又都有一个共同点。
指尖轻触,可以感受到石块凹凸不平的表面上实际刻制了纹案。
是缚灵阵。
她曾在帝阙的藏书阁中见过。
这是一种压制灵力和限制行动的禁术。
若那白衣女子猜的不错,岱王应当是想借俞朝气运之女的伴生灵兽来辩识她这‘皇女’真身。
却又怕气运之女的伴生灵兽过于强大不好掌控,所以修建了这个法阵,以羊圈的名义隐藏在这岱王庭的营寨之中。
可是她如今并没有能够破缚灵阵的能力。
想到这,薛玉尘呵了口气,血眸盯着三尺内大块朵颐的吊睛白额虎。
身上的气力也不自觉地被调动了起来,五彩的光芒缓慢流溢在她身周。
“快看!怪物,她是真的怪物!”人群中登时叫了起来。
薛玉尘低头,果然看见一只新生的左臂。
“原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重生呐,那么……”薛玉尘眯起眸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嗷呜!”
虎啸声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天哪!”
“她疯了吧!”
有人呐喊,“居然绕到白清大人身后,还拔了白清大人尾根的毛!”
更多是没搞清楚状况的看客震惊:“她究竟想做什么!”
薛玉尘笑弯了眼,领着吊睛白额虎在羊圈里横冲直撞。
都说老虎尾巴摸不得,今天她不仅摸了,还拔下来一大片毛。
薛玉尘边跑边冲着身后庞然的凶兽做鬼脸:让你咬断我的胳膊,那我就拔了你的毛,谁也别让谁。
来呀,互相伤害呀。
姑奶奶就喜欢你一身蛮力。
白绒绒的毛发捏在手里,薛玉尘果然舒坦多了。
“嗷呜!”
吊睛白额虎感受到薛玉尘赤果果的挑衅,匍匐在地,眉心那只吊梢的眼赫然睁开,螺青色灵力缭绕,后腿猛地向地一蹬,跃起在半空。
它的肚皮下方,正是双手护着头、迅速深蹲保命的薛玉尘。
“砰!”
吊睛白额虎的头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搭建羊圈的石篱上。
“叮~”
薛玉尘脑中嗡鸣,恍若敲响了警钟。
地面凭空出现一个黑鸦鸦的影子。
模样瞧上去倒是与那只撞墙的蠢货一般无差,可唯独多了双翅膀。
也偏偏是影子里多出来这双翅膀,让薛玉尘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东西。
彼时在帝阙被逼着学习的日子。
“殿下乃帝君独女,日后需继承大统,军书政论,不可不学。”
年幼的她趴在书案上,眼睁睁看着堆积的古籍换了一沓又一沓。
方想出去玩会儿,便被风君大人的神兽给逮了回来。
说起来,风君大人的神兽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
“墨染,下去看看人死了没有。”云端之下,男子嗓音清越,如玉石击拂、瑶琴轻奏,低低飘进薛玉尘耳中。
薛玉尘盯着那只肋生双翼的剑齿虎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