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不好啦……不好啦……”
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半大小女孩儿抱着一个土褐色的坛子,一边哭一边喊着跑进一座吊脚楼。
“有话好好讲,鬼喊鬼叫地做什么?”楼里传来一声中年男人的喝骂声。
女孩子进了楼,停下来,哭得抽的眼睛上的一颗痣一抖一抖的:
“不是,是……是十哥,他的长命蛊突然就死了!”
“什么!”
中年男人忙抢过女孩儿抱着的褐色坛子。
果然!
坛子里,一条银白色的虫子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啪!”是坛子落地的声音。
男人勃然大怒,他把坛子猛的往地上摔去。
剧烈的动作带得男人一身少数民族服饰上的银饰“咣啷”作响。
“老十,出事了。”
……
“夏小友,你这要求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小黄鱼,我们哪能有这么多……”
何管家擦着汗,佝偻着腰对夏明光这么说着。
夏明光坐在凳子上,也不说话,一手掌着茶盏,一手拈着盖儿,慢慢宽着茶叶。
听何管家这么一说,她表情木讷,不为所动。
“嘭!”
茶杯被随意扔在桌上,滴溜溜儿打了个转,里面的茶水流出来,厅里瞬时茶香四溢。
站在夏明光身后边的谢元上前,对何管家要笑不笑:
“何管家,我们明光把你家少爷治好了,咋?现在要赖账?”
“……”何管家苦着脸,不想和这个一文不值的乞丐痞子交谈。
你晓得这女娃开的价是个甚么数不?就嘴里“叭叭”地乱放屁!
五千两小黄鱼啊!光是砸都能砸死你!
夏明光起身,慢腾腾地挪出了厅:
“行了,我也不是个不变通的,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后给我送到平安巷来。”
“唉!谁叫我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女呢……”她模样哀戚地感叹。
路过何家花园子,伸手摘了朵芙蓉花,转身面向何管家:
“……我这人是十分不喜结怨,但……”夏明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管家,转眼换了副天真无邪的嘴脸笑问:
“你们少爷最近好得差不多了吧?”
何管家是个圆滑半辈子的人了,话边的威胁他自然听得出来。
见这女娃变脸迅速,这时候面上是笑着的,但眼睛黑沉沉,阴邪狠厉。
活了半辈子的老人竟骇得汗毛倒竖,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夏明光扔掉花,抬脚踩了上去,走了会儿,她回头对盯着地上的花出神的何管家说道:
“告辞,不送。”
……
“明光,你对何家开口多少钱啊?居然连何家这样的人家一下子都拿不出来?”谢元问。
“不是拿不出,是想压价。”夏明光答。
哼!贪得无厌的人啊,当钱财和性命不能两相保全时,狡诈的人会两相其害取其轻!
何家有幸遇到自个儿能得个破财消灾,用钱买命,这多划算的买卖啊……
夏明光自个儿觉得,亏得自己脾气好,不然这何六少好容易买来的命,又要被这扣扣搜搜地被这家人给作没。
“她真是这么说的?”何老爷问。
何管家猫着腰,上前一步:“千真万确啊老爷!”
何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了半天不做声。
“老爷,这夏明光的本事确实大着呢,彦霖这一遭,几多大夫多少能人都没能治好,她一出手,竟就好了,我怕啊!她不能得罪。”何夫人站起身来,急切道。
“妇道人家!我自有打算。这事儿,你别管了!”
何老爷子一瞪眼,把手杖顿得“砰砰”响。
“老爷,这女娃邪气得很,怕不是个善类。”何管家语气十分委婉,他劝解何老爷子道。
不用何管家提醒,何老爷子也晓得这个叫夏明光的女娃不是个正经来路的异人。
怕是个野路子,看她为达目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手段,心头就有了七分惧意。
自个儿的儿子那晚解了降头后,身体反到大不好了,当场吐血昏迷,面色死灰。
他当时就慌了神,对夏明光口不择言起来,扬言要让她偿命。
这夏明光嗤笑一声,说:这才只解决一半而已,剩下的就是续命。
让何家在七天之内找到两位和同年同月同日生,身强体壮的童男。
人找到后,夏明光就做法,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自个儿子鲜活起来,倒是哪两个孩子一下子成了头发花白的小老头。
个中关窍,何老爷子隐隐有点明白了。
不过是以命换命罢了,就是民间怪谈里的借寿说法。
听正一道的道爷说,这是有违天和的阴私法术,施法人是要付大代价折大寿的。
自家儿子命也不晓得是好是坏,有生之年居然能见识到。
然,对自个儿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特别还是一个有本事的狠人。
这就可怕了,何老爷子思许久,权衡利弊下,觉着这账拖不得,忍着肉痛将款子拨给了何管家。
果然没过两天,何家就把金子送到了平安巷。
谢元觉得自己可真是时来运转了,他跟夏明光这妖物的决定实在是太明智!
他看着成箱的金砖块,两只眼都瞪得快要突出来!
这哪里是祸害人的妖物啊!这简直是颗生钱的树,造钱的物事啊!
夏明光见不得谢元这副德行,一点都不好看,和他那身皮子形成剧烈的反差,戳得她眼睛生疼生疼的。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果然是个肮脏乞丐出生,见几个钱就找不到北,怕会是个见利忘义的东西!
何家把钱送到了平安巷,好一个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
生怕别人不晓得这刚来平安巷住了不到三个月的外地孤女得了这样一笔大横财!
这何家打的什么主意,自然是捧杀,想借他人之力给夏明光一个教训。
作为一个活得不耐烦的老妖怪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她很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做派。
哪些见财起意,打这笔横财的人其中也包括李丐头那伙儿寻仇的人,被夏明光放出去的话镇住了。
人这笔钱可是何少爷的命换来的,救了何家千顷地里一独苗,那就是何府座上宾!
跟夏明光过不去,就是跟何府过不去。
骚动倒是压了下来,这狐假虎威算是给夏明光玩明白了。
有了钱,夏明光就开始追求骄奢安逸的生活起来,大把的钱跟撒似的花出去。
谢元正式成了夏明光的一个小跟班,忙前忙后,忙得脚不沾地的……
只有夏明光闲得发霉发烂,不过她倒是很享受这种生活,安逸惬意得心口发酥,四肢发麻。
这!才是夏明光该过的日子嘛!她想。
不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在这么惬意的日子里,来了位“嗡嗡”闹人的不速之客……
何少爷大病一时好了,就跟关在笼子里饿了几天的恶狗似的。
将将好了个七七八八,就马不停蹄地直奔花楼子里去消受美人恩去了,巴不得满腔子的精元都给作了去!
就是这样何少爷这心头还是觉着缺了点甚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仔细一想,嗬!可不就是那救他性命叫夏明光的法师小美人儿嘛!
牵着自个儿肠子,绕着自个儿心子,用赶潮流的话儿来说,叫哪啥?一见钟情吧。
何少爷是个想一出做一出的主儿,从小到大,就没有不如他意的事儿存在。
于是就想借着答谢恩人的明目登堂入室,去叨扰夏明光。
然,这想法刚给他爹一提了,当场被他老子打出来。
吓得何老爷是心肝儿都缩作一团。
自己养这混球也有二十年了,到底是自家娃,他撅个屁股自个儿就知道他要拉甚么样的屎来。
这色胆包天的混账东西,不定是看上夏明光那女娃的好皮相了,想要成就一番风月事呢!
可这女娃是个好拿捏的软和柿子?
他这活了一把年纪的都不敢和其硬对硬的来,说五千两的黄金那可真的是一两都没敢少给。
这女娃不是个正经路子的法师,就是个野路子。
就她那为达目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派,都令何老爷子这个见惯生死知天命年纪的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
这,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啊!
又不得不想起她做法的那天晚上。
这不肖子吐出最后一口血和着一条成年人两个大拇指般大的黑青蜈蚣出来。
只听夏明光喝一声:
蛊解!
他忙上前去,一看,自个儿的宝贝儿子进的气儿还没出的气儿多,面色死灰,人事不知,当时就发了大火来。
要灭了夏明光,这女娃面皮动都没动一下,一眼瞥过去,不悲不喜。
像在看着一个死物说:降解了,不过事只了了一半,不会辜负你付的买命钱。
她只是木讷地陈述,不带一点儿的感情色彩。
闹哄哄如同一堆马蜂窝的院子立时就安静下来。何家按她的要求。
在七天内,找来两个和彦霖同年同月同日生身强体壮的童子。
送到她跟前去,她,两个买来的童子,彦霖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
自己儿子到是好起来了,不过那两个小男孩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花甲之年的小老头。
何老爷子一见,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呢?
这个夏明光冒着折寿的损失救助儿子。
转念一想,夏明光这这要价也不离谱,对她来说搞不好还是亏本买卖。
即使如此,何老爷子还是不想让自家的宝贝疙瘩和这个邪里邪气,古里古怪的女娃扯上瓜葛。
对自己都狠的人,对别人自然就不会有多慈悲?
不过……这道理何老爷子懂得,却不见他那喜好风月的浪荡子懂得。
尤其还是已经自认为跌进了进夏明光织就的情网里的何少爷就更不会去理会。
这不,过了响午,他爹这边前脚刚出了门子到酒楼和人谈生意去后。
何少爷后脚就威逼利诱,软磨硬泡地缠磨着何管家叫了人抬着竹撵往平安巷钻去。
夏明光是个爱热闹的人,不过碍于她和谢元相遇的光景不是很舒心。
所以谢元那孩子在她面前倒是恭恭敬敬的,就是十分的拘谨。
这让夏明光到也不好腆着脸皮逗玩他。
开什么玩笑?
吃她的用她的,是他应该想方设法地讨自个儿欢心。
真小子闷沉沉的,自个儿糟心操劳,这不明摆着的花钱买罪受?
这一想,夏明光就不高兴了,心头郁闷了好久。
不过自诩高贵的夏老妖怪是不会对谢元这种蝼蚁般的生物甩脸子的。
养着就养着呗!反正就多一张嘴的事儿嘛!
虽然有时候确实麻烦了点,但也就养只猫养只狗的事儿而已。
何少爷何彦霖的造访,算起来这还是夏明光来到这世间三四个月来,真正用看人的眼光交谈的第一人呢。
何彦霖十分兴奋激动,他是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法师,这么漂亮的异人术士。
他进门时,这女孩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一手支着头一手拿一本书。
见他推门进来,泰然自若地抬起头来,清浅浅地瞟了一眼他:
“你来了,有事?”
这是介于少女和女娃间的声线。
清脆中带着稚气,像珠玉撞击的声音,听语气还有一点专为等他而来的意思在里头。
光这样一想,何彦霖就觉得有点火苗在心口烧起来了,一撩一撩的怪磨人。
“嘿嘿……法师哪里话,您救了我一命,特特给你拜谢来。”
“你家和我是钱货两讫的关系,不用你跑这一趟。”
夏明光喜欢热闹,但不喜欢何彦霖那双叨着自个儿的眼神。
好像恶狗见了肉,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一口,也就没工夫应付他。
“你回吧。”夏明光开口赶人。
可这是个法师小美人啊!
够劲儿够新鲜,看那白嫩嫩的皮子,一掐就好像能迸出水。
精巧巧的脸,像个玉雕美人儿成精,美人就是赏心悦目。
尽管人家压根儿冷言冷语,冷肝冷肺不睬他,他觉着这才是态度啊!
瞧人家这做派,是个多矜持守礼的姑娘啊。
自重有个性,小小年纪抛头露面的谋生计,多么的可怜可敬!
总之,这何少爷现在是看夏明光是哪里都好,哪样都喜人,一门心思的讨夏明光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