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红,也被最重要的人忘却了
红,也被最重要的人忘却了,一次又一次。曾经的那人会为自己准备三餐,照料自己起居。还总能在每一个红觉得世界失去了色彩的,或失落或感伤的时候,将自己逗笑。
红以为可以像这样共度余生,但命运顽劣的捉弄总能伤人至深。那人装作无事,只为不让红难过的模样更令她心碎。她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过了多久才发现端倪,几度欲言还休,终究是没有点破的勇气。于是红开始学着照顾他,也会笨拙地模仿他在厨房的煎炸翻炒。照顾人的和被照顾的,就如此互换了角色。此间承受着的痛是成长的苦痛,红全当是走他曾走过的路。
她踏过绵延的坟,于寒风中追寻着最辽远的春,但本该在严冬结束时便到来的春遥遥无期。
走出阴冷的碑林,阳光重又明媚,透过树冠的间隙投下斑驳。金色叶片落在她的头顶,风也不再凛冽,捎来阵阵稻香。丰穰与收获通常会带来幸福,这是红所喜欢的。或者说,她向往着这些所代表着的人间静好。
只是走着走着,没有风吹麦浪,就连稻香也闻之不见。周遭环境所带来的感官刺激从嗅觉变成了听觉,蝉鸣不绝。她注意到所有树木的叶片从金色变成了绿色,郁郁葱葱。
直至万绿丛中现出点点红色,路边石蒜花开。花与她喜欢的颜色一样,都是红色。心情开始变得愉悦,仿佛回应这份简单至极的快乐一般,花越来愈多,最终成为一片花海,其间有条小径通向远方。红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她本能地回头,看见了那座怎么朝着它走都没有变大的山,不知何时已被远远甩在身后。
前方,传来悠远的歌声,声源方向的空气有着泥土的芬芳,那是生的气息。那歌声似乎让她重新点燃了希望,她开始奔跑,看着远方的麦田,绿色的麦田,随风拨动着,激起一片片涟漪,她好像听到了流水声,好像闻到了那她一直寻找的味道。
谁知,小小的土块,阻挡在了她与那虚无缥缈的梦之间。她重重的摔倒了,红红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的灰尘,幸亏她闭上了嘴,但是口腔里还是漫游着土腥的气味,挥之不去。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应该都有他来安慰她的啊!
她坐在树下,脚踝很痛,好像扭到了,手也好痛,擦破了皮,流出了血,她舔了舔伤口。十分无助的环住双腿,抽泣着坐在冰冷的大地上,就像......当年那样。
红是个生来就没有家庭的孩子,自打她记事起,就在流浪了。她身上唯有的印记,就是那件红色的大衣,她每天都穿着那件红色的衣裳,四处流浪,流浪汉大叔告诉她,那件红色的衣裳,或许是她的家人留给她的。
她只是歪歪头,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是家人?”
金钗之年,战乱踏遍城市的每个角落后,又爆发了饥荒。人心惶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保,又怎么会去管曾经那个沿街祈祷的小女孩?她走遍一个个城市,祈求着人们能给她一些食物,一件衣裳。但那终究是徒劳的。
终于,她快要挺不住了,便抱着腿,颤抖的坐在路灯旁,她感觉自己的感官正在渐渐消失,生命的气息也愈加衰弱。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猜那是来取走她的性命的死神吧......眼泪不知怎的便涌了出来,情绪陡然决堤,全然不顾那是谁就钻到了他的怀里,痛哭着:“呜呜呜呜......红,不想死......呜呜呜......可以,红饿,想吃东西呜呜呜呜......红,红还没有家,红,红只想要家人呜呜呜呜......”
时断时续的哭声萦绕在呼呼作响的北风中,诉说着她自出生起就孤苦无依的悲伤。记忆的走马灯里,回望十余载浮生,寻不到一刻安好。于是,仿佛立于身边的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谁都好,带走我吧……”
情感的爆发,耗去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便这样一边抽泣一边在男孩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你,是,谁?红,死了吗?”那是她醒来时的第一句话,她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孩,年龄和她差不多大。
“哪有的事,不要胡说,这里是我的家。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在街角哭着说想要家人,然后就昏倒了。”
“呜呜......呜呜呜.....”
“啊,你别哭啊。我带你去找你的家人好吗?”他伸出手,擦去她的泪水。他的手暖暖的,红很喜欢。
“红想要家人,但是红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人……”
原来是这样,战火纷飞的那些年兵荒马乱,这样的悲剧实在稀松平常。不论他还是红,都不是士兵,因而对他们来说,战争是无论正义或非正义的。那只是一场天大的祸事,是流离失所,甚至莫名其妙地命丧黄泉。都是战火荼毒下挣扎求存的人,眼前的女孩自一开始就失去了一切,而自己,仅仅只是暂时还没有失去容身之所罢了。
一时间,千万种感慨与心思化作了一句话,一句会将他们余生都绑作一处的话:“那,以后我来当你的家人,你愿意吗?”
“愿意,红愿意!家人,红,红有家人了!红......呜呜呜呜......”这次,她的泪水与之前不同,她能感觉得到。
后来,战争就结束了。好在两人相逢之后没有上演什么乱世中生离死别的桥段,万幸。本以为回忆以遇到他的那一刻为分界点,前面的全是痛苦,后面的全是甜蜜,却总是事与愿违。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铺满眼眶。好不容易有了家人,有了家,他又那样的对她好。谁知道却在讲完那个故事之后便没有了记忆?为什么上苍总是这么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哭泣着,任由热泪打湿衣襟,流淌的泪水,在沾满灰尘的衣服上,留下一道道不规整的通路。她早就该注意到的,他的那些怪异举动;她早该注意到的,那本他从不离手的笔记本;她早该注意到的,他每天早上起来时迷离茫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