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书是找到了,但问题是,对于马强来说,有了说明书只是有了一个希望,要想把它弄懂,接收到电视节目,依然很难。好在,最近水泥厂没有任何事情可干,每天闲得无聊,他除了捣鼓这个东西,再无所事事。诺大的一个水泥厂,所倒也就在三言两语间,就这样停止了运转,水泥厂那两根骄傲的大烟囱里再也冒不出黑烟,只有几只麻雀飞来飞去叽叽喳喳。
马强看着说明书,研究着经度纬度、符号率,信号强度信号质量,他打开电视机、把机顶盒与电视连接好,等电视上显示出来了卫星参数之后,他对照着说明书,找到了相应的电视参数。然后,确认无误后。自己又跑到楼顶上去转动大锅。看门的老郭坐在会议室里瞅着电视机,他们一老一少,每天就借这个事情打发时间。
折腾卫星锅,对马强而言,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一种无处安放的青春挽歌。水泥厂的命运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挽回倒闭的命运。在没有任何办法的情况下,水泥厂开始变买设备,彻彻底底将成为一座废虚,如同一个伤疤,刺眼的沉没在磨石峡的半山腰上。
马强拿着说明书,楼上楼下折腾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一天夜晚,月光很好,他一个人在楼顶上轻轻的移动着卫星祸,坐在会议室瞅电视的老郭喊他:有信号了,有信号了,刚才这个地方闪了一下,出来了几个数字。
马强听到喊声把锅固定好之后,跑到会议室,一看电视机屏幕上的信号质量,还是个0,老郭说,刚才这地方闪了几下,变成绿色的,出来了几个数字,他还没看清,就又没有了。马强确定是对准卫星的位置了,他再三叮嘱老郭,他继续上楼转动,你在下边看着,一有数字立马就喊他。老郭看马强如此认真的折腾了这么久,烟也不抽了,睁大双眼,盯着电视屏幕,马强在楼顶上先是把锅轻轻的向左移动了一点,问老郭:“有没有?”老郭说没有,马强又把锅向右边轻轻的移动了一点,问老郭:“有反应没有?”老郭说没什么反应,马强又把锅左右来回移动了好一会,电视屏幕上始终没有出现那条令人激动的绿条。正在他无可奈何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马强害怕把说明书吹走,低头捡说明书,不小心碰着了电视锅,锅面向上抬了一点,结果老郭大声的在会议室喊:“有了!”马强赶紧把说明书装到衣服口袋里,用手扶住卫星锅,慢慢的把仰角往起调了调,结果,锁定了信号,老郭也激动的在会议室里喊:“有了,25、32、30……”
马强听到老郭的声音,赶紧把锅固定住之后,跑到会议室,拿起遥控器,开始搜索,那一刻他感觉就好像得了大奖一样,激动又高兴,整个人都兴奋的无喻伦比。等搜索完成,可惜只有一个台,而且信号不稳定,一会画面清楚一会就有马赛克出现。根据他最近十几天研究说明书收获的知识,应该还是没有对准卫星,信号质量不够高的原因。他又调出卫星参数,叮嘱老郭,仔细瞅着这个数字,到数字最高时你喊停。马强吩咐完老郭后,又跑到楼顶上去转动卫星锅。
老郭在会议室里瞅着电视屏幕,嘴里不停的说着:“30、22、38、40、47、35、23、39、48、49、51……”,马强在楼顶上仔细的听着,仔细的轻轻的转动着卫星锅,终于他听老郭喊:“69!”,马强果断的停止转动,用几块大石头把锅固定好,然后问老郭:“多少?”老郭在会议室说:“一直是69,再没有动。”马强觉得,最高可能就只能调到69了,看来这下才是真的对准卫星了,他高兴的擦了一把汗,然后跑到会议室,拿起遥控器,开始搜索。等搜索完毕,电视屏幕上还是只有一个台,只不过这一次不再出现马赛克了,而且声音也非常的清晰,卫星锅接受的信号完全和电视天线不一样。马强又拿起说明书看了半天,这才注意到说明书后面的那张表,每一个电视台都有一个参数。他猛的想起,说明书中提示第一次接收时要给机顶盒输入电视参数,马强又把电视屏幕返回到卫星参数的页面,发现有一个按键是“新增节目”,他用遥控器按了一下,出来了接受参数,他对照说明书后面的表格,输入上行频率、下行频率、极化方向。输完一个电视节目的参数搜索一次,增加一个电视台,然后他又开始添加下一个电视台,就这样他把说明书上所有的参数都输入完毕,一共接收到了四十多套电视节目,马强高兴的在会议室里大喊了一声,老郭也高兴的点着一枝烟,连着吸了几口,两个人好像真的中了彩票一般,然后用遥控器不停的换台,每个台的节目都很清晰,关键是收到了各地的电视台,还有中央的1、2、4、7、10、13、14等,这是以前用自制的铁丝天线无法收到的节目,他用遥控器把每个电视台都看了一遍,发现有两个台没有声音,他又拿出说明书,对照说明书上的操作方法,修改了音频参数。一切参数都调整结束后,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老郭打了个呵欠后,拿起衣服说:“太晚了,回去睡觉吧。”马强兴致很高,丝毫没有睡意,就让老郭先去睡觉,自己坐在会议室里,又翻来覆去折腾了好长时间,可惜就是再没有搜索到什么新节目。就这四十多个台,也完全足够看了。当他关上电视,准备回去睡觉时,村子里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他回去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不大一会儿,窗子外面的天就亮了。
马强成功接收到卫星信号之后,每天晚上都把电视机搬到会议室外面的广场上,魏庄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就像放电影时一样,每天晚上魏庄看电视的情形就如同沉浸在过年一般的欢闹中。看完电视,满村子里人声鼎沸,鸡飞狗跳墙,热闹非凡。
热闹结束之后,老郭会小心翼翼的把电视搬到会议室,锁好门,然后回去睡觉,而此时的马强,知识分子的毛病又犯了,因为他前些日子一直沉浸在折腾卫星锅上,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节目,这下终于折腾出来了,他自己本身并不喜欢看那些打打杀杀的电视剧,他只是喜欢看一些文艺节目,喜欢看一些新闻节目。当魏庄的男女老少围在广场看电视剧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翻看他床头放着的几本小说,尤其是《平凡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几遍,有好多情节他感觉自己都能背下来了。此时的马强,内心充满了孤寂和无奈。他不知道接下来水泥厂会怎么样?他不知道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他的心头又笼上了一丝愁绪。
终于有一天,县上有关领导打电话通知他去开会,会议很简单,通知他回家待岗,老郭提前办理退休。从这个月起停止工资发放,水泥厂的设备也买给了一家私人老板。红红火火的水泥厂终于从魏庄的历史上消失了,马强好不容易安好的卫星锅,连同水泥厂大大小小的各种设备,都处理给了一家废品收购企业。
随后几天,水泥厂里叮叮咣咣全是拆卸零件和装车的各种噪音,魏庄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接连来了好多大卡车,把从厂房里拆出的各种设备拉走了,整个盘山公路尘土飞扬。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水泥厂才真正安静了下来。
等它再一次红火起来,就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