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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选一个

藤蔓向上 咖啡和白兰地 2804 2024-11-13 02:42

  朋友,深更半夜,贸然打扰一位成年男性的睡眠,这实在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这是奚午蔓用眼泪换来的教训。

  既然这么喜欢打扰别人睡觉,谈你所谓重要的事情,那好,请坐在这里,慢慢讲。

  奚午承端了把单人扶手椅,放在床边,按住奚午蔓的双肩,让她坐下。

  请讲。想讲什么。请畅所欲言。

  但是,请注意音量,不要影响到哥哥睡觉。

  “不然——”奚午承的温柔,难说没有威胁的成分,“以后每一个晚上,你就都别想睡觉了。”

  被窝里的人睡得安稳,床头灯灯光线稍稍调亮,够奚午蔓看清合同上的文字,又不会影响到奚午承的睡眠。

  疲倦。每无声打一个哈欠,就流下两行长长的热泪。

  奚午蔓恨透了这合同。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与奚午承互换了位置,后者跷着二郎腿,一手翻着她那份合同,一手拿一支2B铅笔,在纸上写写划划。

  “还睡吗?”奚午承也不看她。

  “不睡了。”她嗓音微哑。

  “你跟苏慎渊约了什么时间?”

  “没约。”

  “要我帮你约他吗?”

  “嗯?”奚午蔓双臂支起上身,“约他做什么?”

  “谈谈合同的事。”奚午承把铅笔往床头柜一放,合上文件夹,“或者,我帮你谈?”

  “不——不是,我要签那份合同吗?”奚午蔓最后一丝困意都烟消云散了。

  “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合同,为什么不签?”奚午承把文件夹放在被子上,靠近奚午蔓的右手,起身离座,离开了卧室。

  门轻轻合上,奚午蔓迫不及待,翻开手边的文件夹。

  几乎每一页都有铅笔写下的字迹,或多或少。

  经修改,如奚午承所说,这是一份对奚午蔓百利而无一害的合同。

  细看每一个修改项,并不过分偏向奚午蔓,完美兼顾了另一方的利益,是另一方很容易就能接受的程度。

  把修改后的合同重新打印一份,奚午蔓很高兴地约见苏慎渊。

  这次见面,可比上次容易多了。

  电话是上午打的,人是下午见到的。

  电子档提前发到苏慎渊的邮箱,见面直接聊正事。

  苏慎渊只有一个疑问——奚午承改这份合同,花了多长时间。

  “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勤勤恳恳、奋战一夜努力的结果?”直觉告诉奚午蔓,不管聊什么,一旦跟奚午承挂上钩,苏慎渊就会很难搞。

  但是,毕竟把合同反反复复念过一遍又一遍,怎么不算是努力过?

  “你?”苏慎渊把合同从最后一页往前迅速翻一遍,“一个不染尘间烟火的大艺术家,还有这本事?一晚上就改得这么——完美无缺?”

  不染尘间烟火的大艺术家。天,这该死的媒体人的口吻。

  “我是艺术家,不是傻瓜,好吗?”奚午蔓理不直气也壮。

  “你这才能,不进外交部真是可惜了。”苏慎渊又把合同从前往后迅速翻过一遍。

  奚午蔓莫名心虚。

  学生的作文完整抄了蒙田的一篇散文,老师把作文本拿在手中,来来回回地翻,问是不是最喜欢这篇散文。学生坚持说,这是自己写的。

  啊——

  “现在,倒是该我考虑签不签字了。”苏慎渊说。

  文件夹轻轻一合,稳稳落到桌面。

  红色果汁倒入杯中,泡沫消散很慢。

  文件夹静静,纹丝不动。

  银亮刀叉映着白色灯光,夜色渐浓,文件夹躺进轿车后座。

  白、红、绿与蓝色的灯光交叠。

  虚烟院子,灯光亮了又熄,很快又亮起一处光来。

  窗帘紧闭,红色山茶花暗淡下去,只迎着庭院橘色的灯光。

  大客厅同以往有了细微的不同,奚午蔓一下就注意到。

  茶几上,摆了个黑檀木小象雕件。

  奚午承在桌球室。

  今天晚上的奚午承,肝火旺盛。

  大老远就听见“砰”,“砰”,“砰”,一下下更像是撞在奚午蔓心尖儿上。

  杆头推出白球,白球碰开其他花色的球,奚午蔓在门口驻足,生怕一靠近,那球杆就会捅进她的身体。

  脑袋一空,身体就开始剧烈地痛。

  胸腔与后背连通着一个窟窿,鲜红的血涌出。内脏遭老鼠啃噬,黑色或白色的蛆爬满整个屋子,爬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天空与海底。

  没有葬礼,没有花圈,没有棺椁,甚至,没有她的尸体。

  台球杆突然被扔在台球桌面,乌木与硬枫木相碰,将世界上所有蛆虫砸得粉碎。

  奚午蔓打了个寒颤,重又看见,眼前还是干净的桌球室。

  奚午承抄着手,半靠半坐在台球桌边沿,嘴角勾着浅笑,眸子里是遥远山林中的夜色。

  不属于热闹市区的、没有亮光的、深深冷冷的,夜色。

  “进来。”他说。

  双腿比脑子听话。

  奚午蔓走近奚午承,在他面前低下头,不敢先言语。

  他身上没有酒气,奚午蔓却忘了该怎样与哥哥相处。

  这该死的酒气。来自她的每一根毛发、每一寸肌肤。

  那果汁里怎么会有酒精?

  “桌球?桌游?”奚午承话音不轻不重,“选一个?”

  玩不过,根本玩不过。

  从小到大,从没赢过。

  干脆跳过那令人窒息的过程,直奔最后的结果。

  “惩罚是什么?”奚午蔓问。

  “罚——”奚午承指尖微凉。

  轻轻划过她的——印堂、鼻梁、鼻尖、人中、唇珠、下巴、喉咙——若即若离。逢中破开。停在锁骨窝。

  “五十遍《太上感应篇》。”他说。

  “那我直接去抄经好了。”奚午蔓往后退一步。

  “万一抄经的是我呢?”引诱。

  要不是熟悉那笑里藏刀,奚午蔓真的会信。

  他就是喜欢看她输,用最折磨人的方式让她慢慢输。

  那种绝望感,经历过的人会懂。想想就崩溃。

  “我不舍得哥哥去那冷冷的屋子里抄经。”她微笑。

  “我也不舍得你去。”他皮笑肉不笑。

  鬼话。但她不能反驳。

  她没得选。

  奚午承离开桌球室,奚午蔓跟在他身后。

  冬天没有空调的小黑屋,不用来冻荔枝真是可惜了。印象中是这样。

  今天晚上,小黑屋却暖和,归功于勤勤恳恳的暖风机。

  靠窗的桌面,纸笔砚都被收好,只一个六贯棋棋盘、两盒黑白棋子。

  这场对局,一定会有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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