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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晚上好。

藤蔓向上 咖啡和白兰地 2815 2025-03-24 04:36

  皎皎都怎么打发时间?

  游乐场,歌剧院,水上乐园,冰雪世界?

  不是。

  天文台,音乐厅,艺术街区,海底世界?

  不是。

  科学馆,航天城,图书中心,航空世界?

  也不是。小女孩再次摇头。

  “皎皎喜欢什么?”和蔼的周二爷。

  “织毛线。”小女孩的声音弱弱的。

  可怜的丧家之犬。奚午蔓静静喝茶,等着周二爷安排妥当。

  正好,二爷名下有一家毛纺厂。经理很快就到,一定让爱织毛线的师皎皎玩得开心。

  想要什么毛线都有,想要多少都有。粉红色?没问题,想要哪种粉红色毛线都有。小女孩很开心,跟着憨厚可亲的经理走了。

  现在奚小姐想谈什么?

  忘了想谈什么。

  那么,S市第一美术馆正展出一批来自A国的宗教艺术品。周二爷不懂A国的宗教艺术,向来自A国的艺术家请教。

  艺术品鉴。毫无意义,无聊。

  无聊吗?不无聊。她喜欢他大彻大悟的笑。

  意义。也许这可以被称为所谓意义。如果真有意义这种东西。

  有吗?不知道。

  只是他在身边的时候,我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他所注意的东西。

  思考他的疑问,然后解答。听他谈他的看法,无声融进自己的头脑,慢慢地,轻轻地,泉水在流,心在跳。

  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都很重要。

  C国与A国主流宗教的比较。奚午蔓在心里暗暗比较。

  夕阳那样红。霞满天。

  西边最亮的那颗星叫长庚,明早它叫启明,在东方。

  明早,太阳会照常升起,风与云涌出不同的形状。

  明天。百无禁忌的明天。期待明天。

  那是天琴座α星,那是天鹰座α星,那是天鹅座α星。在那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国家,它们被称为织女、牛郎和天津四。

  奚午蔓与小女孩肩并肩,坐于寺庙后山坡上的草地,仰望过去。

  “你今天开心吗?”奚午蔓问身旁的小女孩。

  “开心。”小女孩重重点头,“有好多的阿姨,教我做了好漂亮的裙子。”

  小女孩眉飞色舞,黑发上的粉红色蝴蝶结携风跳舞。

  星星在旋转,小女孩的手指在风中画圈。

  爸爸妈妈都死掉的女孩,能这样笑吗?

  奚午蔓不动声色,迎着风,觑眼瞧她。

  为什么不能?

  为死去的人垮着脸,仿佛死去的是正面对的人。应该这样吗?

  一定要穿黑色,戴白色,要哭丧着脸,要逢人就回忆父母健在时的音容。要深信死者为大,要为死去的人放弃学业、工作,理所当然,必须放弃所有休闲娱乐。

  他们这样要求。长辈这样要求。

  要守夜,长辈通宵达旦地打牌,只有这种时候,孩子才能打开电子游戏。

  嘘。不要打扰到长辈,否则会挨骂。我们不该玩游戏,不该大吃大喝,像没死人一样。我们该跪在灵前,守着香、烛、长明灯,我们要不时烧几张纸,给死者路上打点用。

  可是他们自己都在打牌,他们抽烟、喝酒、开黄色玩笑。

  可他们是长辈。长辈说我们不能那样做,我们要这样做。我们要听话。你忘了吗?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告诉我们,我们要听话,听爸爸的话,听妈妈的话,听爷爷的话奶奶的话外公外婆的话,听姑姑婶婶叔叔伯伯、表姑表叔表姨表伯、那位长辈这位长辈、随便一个有关系没关系的、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长辈的话。

  可是他们说了什么?我们应该听什么?

  你别管,听话就行了。

  他们这样要求。用“自古以来”,用“三纲五常”。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亲亲?平等?你什么身份?跟我谈平等?你是晚辈。晚辈该为长辈端茶送水,晚辈该跪在长辈面前认错磕头,晚辈该双手举酒杯,杯口低于长辈的杯口,晚辈该——

  该。

  规则由你们遵守,而非我。

  应该这样吗?

  身上不能有粉红色蝴蝶结吗?三爷爷搬出辈分,我们真就无法反驳吗?

  不能。不要说话。

  在场所有人都已是或巴望着成为长辈,所有人都坚信自己站在或即将站到尖塔的顶端。

  知道权力吗?感受过大权在握的滋味儿吗?

  不要打破规则。不要做叛徒。不要说话。谁也不要说话。

  她是晚辈,她是女人,她该闭嘴。闭嘴。

  我们的嘴该对向共同的敌人。她。

  她在说话。她什么身份?也敢说话。

  瞧瞧,没妈的东西,没家教。瞧瞧,到底是没妈的东西,没教养。

  杀死她。

  言语杀人不犯法。杀死她。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杀死她。众志成城。杀死她。

  冷静一点,别这么费劲。不如用“自古以来”,用“圣人云”,用宗教,让她自己杀死她自己。

  彩!妙极了。让她自己杀死她自己。轻轻松松。杀死她。

  死人杀人不犯法。在一堆活人当中,死人也能被当作活人。呐,她还以为她活着呢,她还以为她是朋友呢。

  可笑。可怜。荒诞。无聊。

  没有意义。犬儒。

  “姑姑?”小女孩突然凑近。

  奚午蔓迅速往后一仰,避开那双闪亮大眼。

  “姑姑,你怎么了?”小女孩小小的手掌覆上奚午蔓的额头,“是不是风太大,吹感冒了?”

  她小小的身体凑近奚午蔓,试图把自己的体温转移给姑姑。

  那颗星都偏到哪个方向了。

  累了。

  奚午蔓长叹一口气,双手抓住小女孩的肩膀,轻轻推开她。

  “时候不早了。”奚午蔓起身,“回去睡觉吧。”

  姑姑没生病,她只是累了。

  小女孩很高兴,跟着起身,蹦跳着追在奚午蔓身旁。

  星星追在小女孩身后。

  “姑姑。”小女孩小心翼翼,“明天我还能去毛纺厂吗?”

  “你可以问问周二爷。”

  “我们明天还会跟周二爷一起吃饭吗?”

  奚午蔓正要回答,远远看见门口立着单薄纤瘦的人影,心跳骤然一止,旋即心欲叛逃。

  他个子很高,白衣黑裤,发丝浓密,随风微乱。

  “蔓姑姑。”他温和的话音压下小女孩未出口的全部疑问,“晚上好。”

  毒蛇一样的嘶语。

  “你好。”奚午蔓微笑着颔首回应,急于支开小女孩,“皎皎,你先回去洗澡睡觉。”

  “那,周二爷……”小女孩依依不舍。

  “明天再说,好吗?”奚午蔓右手抚上小女孩的肩胛骨,稍一用力,把她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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