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节后,罗仲夏和邓异的关系迅速升温。邓异先是打电话说感谢她赛马节那天照顾自己,请她出来喝咖啡。过些日子又声称自己总是添麻烦,想请她出来吃饭。后来连借口也不找了,直接光明正大地约她出来。罗仲夏自然是欣然应允。
露天电影院是这个季节清凉消暑、打发时间的好去处,这一天邓异特意约罗仲夏去了一家位于楼顶的露天电影院,电影院旁边还有酒吧供应酒水饮料。
观众们三三两两地窝在懒人沙发里,就着夏日傍晚徐徐微风和味道偏咸的芝士味爆米花看电影,别样的惬意自不消说。他们选的这场是个悬疑片,讲彗星的出现扰乱了地球的磁场,主人公们不经意间撞见平行空间里的自己。
演到正是揪心的一刻,突然有人失手打翻了啤酒杯,吓得众人惊叫起来,罗仲夏下意识抚了抚胸口。其实她没那么紧张,她是个恐怖片爱好者,这种程度的惊吓实在算不上什么。但邓异温柔地把她的手攥进自己手心,示意她别害怕。
罗仲夏也就顺水推舟地依着他,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邓异的手心稍有出汗,不知是因为电影,还是因为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她皮肤的温度。
罗仲夏也时常主动约邓异,有时是两个人去看展,有时是一起吃晚餐;有时没有特别的约定地点,两个人见了面就散步聊天,聊以前聊现在。
罗仲夏得知邓异本来早就向移民局提交了移民申请,以为过不久就会发下邀请,结果却石沉大海。现在是全职备考状态,以凑取更多分数。罗仲夏见怪不怪,这样的故事在澳洲每天都在发生。
现在的移民分数每隔几个月一涨,比房价还夸张,让准备移民的人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如今下邀名额更是大大缩紧,把大家打个措手不及。罗仲夏心想,自己也是移民专业,如果她和邓异真的成为情侣,以配偶身份一起提交移民申请,不光能给他加分,自己的身份也办妥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过她内心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俩现在的关系只是刚刚开始,远没到那个份儿上。她既不想让自己的感情掺杂着利益,也不想为了移民而草率地做决定。
幸好,邓异再也没提过假结婚的事。他只是问她对以后有什么计划,想留下来还是回国。这也是一个令人无法轻易作答的问题。“留下来还是回国?”每一个海外华人都为此困惑过。
国内固然好,但要面对的压力和竞争是无法想象的。现在留学趋于大众化,澳洲文凭更是不比欧美文凭。有人讲的难听些,说在澳洲留学不是“镶金”而是“镶铜”。再者,没混出个名堂就回国,必将面对留学投入与归国收入的落差。
同时也会因同龄人而更加焦虑:当你还在四处奔波游荡的时候,他们早已在家乡混出一官半职、结婚生子,生活稳定了。
国外生活又安逸又寂寞,凡事都要靠自己;尤其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适的时候,只能咬牙硬抗。罗仲夏这些年也是因为一个人在外打拼,被迫成长了许多,早已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她知道即便跟家人抱怨,也只能徒增他们的烦恼。所以每当她厌倦一个人漂泊之时,都会感叹异乡风景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正因为如此,在面对去留问题时,她迟迟做不了决定。
以前别人问起,她会说“到时候再看吧”。而现在真的到时候了,却仍旧没有答案。她只是想家,非常非常想家,她太久没回过家了。
学校里放暑假后,教授给研究小组的人放了个长假。其实研究组本来没有假期,但是教授向来豪放,他本人也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给了假,大家乐得好好休息一阵。
罗仲夏买了回家的机票,这是她时隔三年多第一次回家。临行前她给爸爸,妈妈,哥哥以及未来的嫂子各自精心挑选了礼物。给爸爸的是澳洲鱼油,给妈妈的是羊驼毛做的毯子,给哥哥的是咖啡豆,给嫂子的是羊奶香皂和木瓜膏,样样都是澳洲特产。
启程那天,邓异一早便开车来接她,将两个大行李搬到后备箱,小的登机箱放在后座上。路上无微不至地嘱咐她要坐过道的座位,不然上厕所老得经过别人;一会儿又说看着点登机时间,千万别在免税店购物过头。
罗仲夏开他玩笑:“你到底是不是邓异啊?我认识的邓异不可能讲这么多话。”
邓异手握方向盘看着前面,只是笑。车内广播正在播报娱乐圈新闻,罗仲夏伸手换了一个音乐频道,两个人听起歌来,车窗外是高速公路的隔音墙欢呼雀跃着成一字向后跳开。
到了机场,邓异掏出两张百元人民币交到她手里。
罗仲夏诧异:“这是干嘛?给小费也得是我给你吧。”
邓异说:“我怕你没来得及换人民币。你拿着这个,饿了可以买吃的,到了地方可以打车。”
“我又不是小孩,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国内谁还用现金呀,现在都是手机扫码,懂不懂?”她推脱不去拿,脸上却全是笑意。
邓异很执拗:“那万一你手机没电了呢?”
“一看你就是太久没回国了,现在到处都是租充电宝的。”罗仲夏相当不以为然。
邓异固执地把钱塞到她手里:“租充电宝不还是要交钱,看你手机没电了怎么扫码。”
“行行行,真是败给你了。”罗仲夏实在熬不过他,心里却十分受用。
他陪她办登机,早上的机场人非常多,足足排了45分钟的队才拿到登机牌。托运好行李,邓异替她拉着登机箱一直送到检票口。
“你快回去吧,你就差把我送到飞机上了。”
“我倒是希望真能那样。”他表情很是真挚。
直到罗仲夏要把机票护照递出去给工作人员检票了,邓异还在后面说:“我就在外面等你,如果安检的时候有什么不过关的,你出来给我便是。”
罗仲夏直往外推他:“你快走吧,我带着东西安全着呢。机场的停车费太贵了,你不心疼我心疼。”邓异听到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
飞机一起飞便要飞上13个小时。由于没有直飞家乡的航班,她还要再中转一次。等到了家已经是第二天夜里,爸爸来机场接她,开心地跑前跑后帮她推行李。一路上给她指哪里新建了楼,哪里又新修了路。
爸爸兴奋的样子使她想起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出去旅游,爸爸也是这样充当导游的角色,给她和哥哥作讲解。只不过和那时不一样的是爸爸变老了些,头上的白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晶莹,看得她难过。
虽然已经夜里十点了,妈妈还是在等着她回来,一进门就招呼她洗了手去吃饭。她坐定,一桌子都是她最爱吃的菜:丝瓜毛豆,糖醋里脊,鲅鱼饺子,小葱拌八带。三个人坐下乐乐呵呵地一起吃饭,电视机里响着中央电视台播放的晚间电视剧,微蓝的荧光在素色墙纸上忽闪忽闪,一切都还是她记忆中的老样子没变。
罗仲夏没看见哥哥,问道:“我哥人呢?”
妈妈不以为然地说:“年轻人周末还能干嘛去,出去玩了。”
妹妹回国了也没妨碍他出去玩,真是哥哥一贯的作风。罗仲夏见怪不怪,说道:“他过得可真悠闲。现在还跟家住着呢?”
妈妈正要说什么,爸爸轻声咳嗽了一下,接茬儿说道:“我们说好了,他婚礼前还是跟我们住上一段时间。你不在家,家里太安静了。”
罗仲夏顿时心里不好受,心想就这么离开澳洲回国也挺好的,和这么多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地生活,不比一个人在外头孤零零的强多了?
洗漱完毕,罗仲夏推开自己曾经的卧室门正要好好怀旧一番,眼前的光景却令她大吃一惊。带幔帐的单人床和白色书桌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鞋柜两面衣柜。
墙角放着一张没见过的梳妆台,正中间摆着一张硕大的书桌,上面两个电脑屏幕连在一起,机箱花里胡哨得闪着光,一看就是她哥哥的电脑。自己的卧室居然变成储物间了,以前墙上贴的男团海报也没有了,在墙上留下了一块不自然的白色方块。
她立刻委屈道:“那我住哪儿呀?”
爸爸拿了一张折叠床给她铺开,妈妈捧来一堆床单被罩褥子,她赶紧上去搭把手。
爸爸解释道:“咱家太小啦,东西没地儿放,你嫂子偶尔也会来住。反正你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先给他们用,等以后换了大房子随你挑,想住哪间都行。”
罗仲夏惆怅地想:小时候搬了新家,大家都让她第一个挑房间;她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不挑也罢,只是实在怀念曾经的卧室,怀念那个堆积着少女情怀的小小空间。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空间就在那儿,回家推开门便能看见。
但现在,推开门后只能看到别人堆积的杂物,自己的小时光再也回不来了。她躺下看着天花板,心酸这个家里已不再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不过这两天实在是旅途劳累,一闭眼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