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父平静地叙述着他所知道的事实。

　　“我们知道孩子被换了是在那件事之后。”

　　纪父抬眼看向纪颖，眼神中满是复杂。

　　“那个男人突然出现，拿出检测报告，告诉了我们真相。

　　“那时我们才知道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纪父口中指的那件事无疑是纪颖高中时与简调的那次事件。

　　而那个男人则是端木炀。

　　纪颖在S国回来后已经知道端木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他们早已相识。

　　但她一直以为是端木炀见到她的长相之后才起的疑心。

　　现在听纪父的话后，纪颖产生了怀疑。

　　看起来端木炀出现在简调险些强迫她的现场并非偶然。

　　这件事等到日后再见端木炀的时候再问。

　　纪颖盯着纪父，从他眼中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纪颖胸中有一口郁气，堵得她呼吸不畅。

　　她将身体微微依靠在连时难的肩膀上。

　　“你们如果是那时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对我也并不好？”

　　在纪颖听到纪父的解释后，心头一直萦绕着这个问题。

　　简单一句“重男轻女”全然不足以安抚纪颖这具身体里常年堆积的怨怼。

　　纪父眼神始终复杂，瞥向纪颖。

　　他似乎下定决心，但在开口前还是看了一眼一直守护在纪颖身旁的连时难。

　　纪父吞咽口水，开口说出实情。

　　“你长得太漂亮了，但我们并没有因此怀疑过你的身世。

　　“你小的时候漂亮让我们感到脸上有光，可随着你年龄见长，越来越漂亮……”

　　纪父一声叹息。

　　“你或许不记得了，或许是不想记得……”

　　他突然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有一次我的同事来家里吃饭，后来他去你的房间，借口喝多了想要那什么你……”

　　“够了！”

　　连时难怒声制止纪父。

　　纪颖对此没有丝毫印象。

　　这很诡异。

　　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原身关于这些不愉快，甚至可以称为阴影的记忆。

　　纪父止住话头，客厅陷入沉默。

　　等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起来。

　　既然要说开，他干脆说个明白。

　　“那之后我意识到你的长相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家来说，可能都是灾难。

　　“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让我觉得自己作为一名父亲，作为一个男人是无能的。”

　　“所以你就为了转移你对自己无能的唾弃，对我恶语相向，百般打压？”

　　纪颖理解纪父的想法，但无法接受。

　　纪父垂头沉默。

　　纪颖看向纪母，她执拗的那股劲头上来，非要把心头的郁结解开不可。

　　“那作为母亲的你呢？”

　　纪母低头，没有了之前纪颖刚进门时强势态度。

　　“周围人总说你是勾人的妖精，把男人的魂儿都勾走，是个不安分的，说多了让我觉得丢脸……”

　　纪颖干笑两声，心凉无比。

　　她眼尾隐隐发热，这种难过无法用言语形容。

　　明明这些感情属于原身，她却切实心痛难忍。

　　“知道你不是我们的女儿后，我又很担心你会被认回去，到时候我们亲生女儿该怎么办。”

　　纪母全程垂着头，剖析自己的内心显然让她感到局促又难堪。

　　然而盯着连时难锐利的眼神，纪母强忍着压力。

　　“那个男人离开前给你留下的钱，我们也……”

　　纪母说着说着将不该说的也秃噜了出来。

　　纪父脸色难看，但已经来不及制止。

　　纪颖闻言猛然抬头。

　　“他说那些钱是你直到大学毕业的生活费，我们一直养着你，就算拿去花了也合情合理。”

　　纪母说着逐渐有了底气。

　　“多少钱？他给了你们多少钱？”

　　说到后面，纪颖声音拔高。

　　纪母沉默不作答。

　　纪父只能接过话茬，回道：“一百万。”

　　纪颖无语。

　　这么多年来她的生活不算悲苦，但也绝不富裕。

　　上大学后除了学费之外，生活费几乎都是原身自己兼职打工和开网店做手工挣来的。

　　端木炀给她的恩惠，她一丝一毫都没有沾到。

　　整天还要被孝道和父权阴阳怪气地打压。

　　从来不感到悲惨的过往，突然之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让纪颖觉得原身的经历苦不堪言。

　　纪颖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

　　既然纪家父母坚称他们不知道换女真相，再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纪颖把话题拉回到起点。

　　“网上的事，你们参与了多少？幕后的人又是谁？”

　　像是知道他们一开始仍会死鸭子嘴硬一样，纪颖补充一句。

　　“我现在已经和他相认了，他如果知道给我的钱我一分没花到，猜猜他会放过你们吗？”

　　纪颖没做过狐假虎威的事，以为多有难度，可实际话说出口，竟然意外的简单。

　　连时难全程板着脸，严肃的眼神从装鹌鹑的纪父和纪母身上扫过。

　　“不认识。”

　　“不知道。”

　　纪父纪母同时出声。

　　纪母扛不住压力，将一切讲了出来。

　　“我出院后，本来想去拘留所和你爸商量一下你说的三百万买断关系的事。”

　　她在拘留所前被一个女人拦下。

　　“那女人身材很好，前凸后翘。但面若冰霜，态度很平淡。”

　　纪母想她既然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就尽量将那人的外形描述得准确一些。

　　免得纪颖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又让她身边的男人恶狠狠地瞪自己。

　　她开出条件，愿意出足够的保释金以及和受害人和解的钱。

　　“我养了你二十年，不想就这么断掉关系，思来想去，他们只是要一些你从小成长的负面经历，我就同意了。”

　　“你不是怕我认回端木家，你们的亲女儿被赶出来吗？”

　　纪父和纪母不傻，当然想过。

　　“那女人说，小莲马上就要嫁进富豪家，没有端木家女儿的身份也没关系。”

　　“你们的所作所为是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养育了我二十年这样的话的？”

　　纪颖心痛，她并不想为此流泪，但身体里潜藏着的情绪不受意志控制。

　　她眼角闪烁着泪花。

　　纪颖已经没有为此发怒的气力。

　　声音平淡地质问道：“你们就真的从没想过这些东西发出去以后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纪母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低声嘀咕了一句，“可我说的也都是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