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街里，柳言安直接将方宛带到了县衙，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低声道，“毕竟人已经没了，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复杂，想来，他一定很想你能送他一程。”

　　完全没想到来这是做这件事，方宛忍不住轻轻咬住了下唇，面上不由自主露出几分无措。

　　“其实，我是想过来送送他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在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想着永远都不要再见到我这个故人。”

　　方宛轻轻拉住柳言安的手，心里有些忐忑，有些伤感。

　　在陈三选择离开的那一刻，这个人其实就是不想要再继续活下去了吧。

　　明明有机会治好病的，明明还有机会去开始新的生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伤的太深，他居然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柳言安，这辈子，我是对不住他的，我必须承认这一点，我不后悔我做出的所有决定，但我心里，对他是有愧疚的。”

　　怕柳言安心里不舒服憋着，方宛直接拉着他开诚布公的将心里所有的想法都跟他说了个清楚明白。

　　柳言安点头，“嗯，我都懂，带你来，就说明我没想计较那么多，人死如灯灭，娘子，虽然我是个小气鬼，但却也知道，有些事儿不适合太过计较，走吧，不看这一眼，你怕是要惦记一辈子吧。”

　　言罢他不等方宛再开口说话，直接拉着她便往府衙里走去。

　　因为他总是进进出出的办事，县衙里的人对他都很熟悉，简单问了下方宛的身份，便任由他自己去了停尸房。

　　天气炎热，还有一段距离，方宛便闻到了尸体的腐臭味儿。

　　进入停尸房时，方宛已经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呕吐的冲动。

　　柳言安却是面色丝毫未变，熟门熟路的上去掀开一具尸体身上盖着的白布，陈三已经有些发黑的脸露了出来。

　　猝不及防看到熟悉的人就这般毫无生气的躺在自己的眼前，纵然方宛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还是不由自主的怔楞了一下。

　　眼眶不知不觉开始泛红，她突然像是闻不到了那股子奇怪的味道，缓步上前，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陈三的脸颊，伸到一半的时候却忽然又缩了回去。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把人带走呢？”

　　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绪，方宛哑着嗓子问道。

　　“随时都可以，人已经尸检过了，案子也没人继续查了……”

　　说到这，柳言安便没再继续说话。

　　方宛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猛地拽开了陈三身上的白布。

　　果然像是她想象的那样，陈三的胸膛被整个刨开，根本就没有缝合恢复原状。

　　因为放置了两日，可以明显看出陈三的组织器官已经变质发黑，甚至已经生出了蛆虫。

　　看到这个场景，方宛终于克制不住，转身冲到外面，扶着墙大声呕吐了起来。

　　“娘子，你还好么？”柳言安急忙冲出来帮着方宛拍着后背顺着气。

　　他的眉眼间带着些许懊恼，早就知道方宛胆子大且还善于观察细节，他应该安排人想给陈三整理下遗容的。

　　也不知道方宛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更是忘不掉陈三……

　　柳言安越想心里越是没底，看向方宛的眼神中，除了关心，还有一大堆复杂莫名的情绪。

　　“相公，这人活着的时候没想过什么福，死了总是要有点体面，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些工具，我去帮他收拾整理一下，然后就安排下葬吧，这个天气实在是不适合在外面停尸太久。”

　　顺过了气，方宛支起身子，完全没有发现柳言安的心情变化，只是闭着眼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现在的状况，似乎不适合去做这件事，我去叫个人来，你把要求告诉他，让他帮你做好不好？”柳言安试探着问道。

　　方宛点了点头，想想陈三现在的状况，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有勇气帮他处理好一切。

　　柳言安很快便将府衙里最好的杵作带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人本来就好还是柳言安给了银钱，听着方宛所说的一系列的要求，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这人死了，虽然早晚都会变成一把骨头，但入土的时候，谁都希望是体体面面的，妇人心善，我会尽可能的帮他打理好一切的，你们不妨去给他买一身衣服，收拾好了穿的体体面面的，也算是全了相识一场的情谊了。”

　　杵作见方宛不再开口，便叹着气说道。

　　柳言安点头应了下来，见人进去了，便拉着方宛一起出了府衙。

　　“我看你身子似乎不太舒服，要不你先上马车歇着，后续的我来处理吧。”

　　看方宛脸色苍白，似是十分难受的模样，柳言安有些心疼的说道。

　　“相公，谢谢你带我来这一趟，我确实是没有勇气再看他了，你不用管我了，我去医馆找郭大夫说娘的事儿，你忙你的，等到人埋好了，我就去给他烧点纸钱上个香，就算是全了所有的情谊了。”

　　方宛拉着柳言安的胳膊轻叹着说道，这幅言辞恳切的样子，显然是说的所有的话都是真心的。

　　见状柳言安心里的担心才算是尽数消失，坚持将方宛送到医馆后，才自己出发去安排事儿去。

　　“丫头，这是怎么了？来来来，我给你瞧瞧。”

　　郭长明看到方宛那难看的脸色时，不由得担心的对着她招了招手。

　　方宛乖巧的坐到老人家对面伸出手，嘴上轻叹着道，“其实我没啥事儿，我就是去府衙看了陈三，他被人开膛破肚都没缝合，这个天气，您应该能想到是什么画面吧，哎，我是真没想到会看到那个画面，感觉心里堵得慌。”

　　没有柳言安在场，她终于不再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伤心、难过等内容全部写在了脸上。

　　郭长明坚持给她把过脉，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轻叹着开口道，“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还会错过很多人，不必过多计较在意，都是命运的安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