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乐君看不清楚他的眼睛，猜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时流露着怎样的神情。

　　她抬手用帕子捻了捻苻湛前额湿哒哒的头发，因为身高差的原因，自然要踮起脚尖。

　　苻湛俯身弯腰，方便萨乐君帮忙擦头发。

　　这个动作也让萨乐君看清楚了苻湛那双气势逼人的眼睛。

　　一直等萨乐君坐在方桌前喝着热米粥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苻湛的那双眼睛。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双薄情眼，眼皮是内双的，眼尾上挑，薄唇轻启的时候，都能让人看出他骨子里的叛逆和贵矜。

　　“我今天早晨才发现一件蹊跷的事情，在大雨来临前，身上染有‘黑斑’的人大多数都是住在靠近溪边的人，而且年节之后溪边还冻死过人。”边休说话间还认真回忆了一番。

　　“这倒是更像是疫情了，水源是个大问题，冻死的人必定也有疾病，溪水附近的尸体最容易影响到水源的安全问题。”萨乐君说：“先汇报一声，除了自家的井水之外，不可食溪水。”

　　“不止是如此，连清洗衣物之类的也要杜绝使用溪水。”苻湛补充了一句。

　　四个人吃了饭菜，这里不同于暗桩，只有软糯的米粥搭配腌菜和肉干。

　　幸亏萨乐君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干粮和耐放的土豆白菜之类的蔬菜，否则口舌之欲怕是不好满足了。

　　当天晚上休息的时候，萨乐君觉得二房有些潮湿，只好将炭盆点燃，在屋子还没彻底暖和起来的时候，她睁着眼睛透过那窗户外的黑暗夜色，朦朦胧胧中睡着了。

　　苻湛这天晚上又梦到了萨乐君了，这一次反复浮现在梦里的还有她光滑白溪的右臂，伤口的位置像是绽放的一朵红玫瑰，刺目而艳丽。

　　对于苻湛而言，他和萨乐君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

　　可唯一能够理解他复国心情的人只有萨乐君，甚至不需要言语表达，萨乐君就能够明白他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他们在多年前被晋帝弃如敝履的那一刻，就对彼此的软肋一清二楚。

　　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苻湛对萨乐君的感情才会这么复杂，他们相互依存，在权利中心挣扎……

　　翌日一早，寅时未到，苻湛就已经起床，在洗漱之后，站在侧檐下打拳，烟雨霏霏的天边还是一片黝黑。

　　“厨房的灶台已经热好了，萨乐君和苻湛带来的药包已经在煎煮了。”林子豫和边休说着准备工作，“关于防止传染性的准备工作也开始进行了，但这需要落山新帝的官员们配合！”

　　“现在他们求着我们这些大夫帮忙呢，肯定乐意配合，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边休喝了一碗驱寒的姜茶，“我要同你商量的是阿辽的问题。”

　　“阿辽？！”林子豫诧异。

　　“恩。”边休咂巴了一下嘴唇，又抿了一口姜茶，“阿辽也在落山，萨乐君推断的一点也没错，不过我没有亲眼见到他，是你派给我的小厮瞧见的。”

　　边休将他之前描画的画像拿出来，“小厮帮我整理案几时，发现了这幅画，告诉我曾经在落山最大的药铺里见过这个画里的男人。”

　　林子豫仰头将茶杯里最后两口姜茶喝干净，“这个阿辽会不会也是冲着‘黑斑病’来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既然去了药铺，说不准是染上了‘黑斑病’，这只是我的推断而已。”边休目光凛冽，“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占卦之后，觉得这次的事情异常凶险。”

　　他们两人的对话都被赶来厨房的苻湛听了个一清二楚。

　　等萨乐君起床之后，和他们一起用了早饭之后，拎着药箱和食盒裹紧裘皮氅衣，直接前往‘黑斑病’聚集的大屋棚。

　　这是边休建议的将患有‘黑斑病’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其中也有不少青壮年的兵卒。

　　按照身体黑斑的大小程度再划分开，东侧屋棚是轻症，北侧屋棚是重症。

　　雨还在下，而且持续不断，这次连萨乐君都面无表情，一脸严肃。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落山的‘黑斑病’居然会因为这场雨而越发严重。

　　“那条曾经出现过尸体的溪水是不是因为雨水泛滥，说以涨出了河堤？”萨乐君问。

　　防水的鹿皮靴子质量再好，也抵不过几个时辰都泡在水里。

　　萨乐君感觉到袜子已经湿透了，她和边休在北边的棚屋里酒渍重症的唤着，那些黑斑遍布人的四肢和胸口，严重的人连脖颈位置都是黑白斑驳。

　　“这几个人之前胡乱涂抹过药膏，以至于皮肤出现溃烂，如今出现了脓包。”

　　边休将棉布系在耳后，遮住了口鼻，从萨乐君的医疗包里拿出了最薄的刀片，执笔般的动作划开了脓包的位置。

　　萨乐君配合他的动作，用镊子蘸着药粉将流淌的脓液给擦拭掉，重新撒上新的药粉。

　　如此反复，根据效果来决定后续这些重症的人服用哪类的药。

　　苻湛和林子豫将最基础的一些抗传染和风寒的汤药分发给东侧屋棚里的人。

　　正如同边休说的那样，落山新帝被这次的‘黑斑病’给吓唬到了，派了不少军人一起帮忙。

　　至于阿辽，他现在率性昔日的旧部正在疏通排水的沟渠，将泡烂的木板都拆掉，而且她知道萨乐君和苻湛来到了落山，也急着见一面，好将更具体的消息告诉对方。

　　然而，这一拖就拖了两天。

　　等阿辽和萨乐君见面的时候，却是他被送到北边屋棚的时候。

　　边休猜得没错，阿辽也染上了‘黑斑病’。

　　阿辽原本没有注意，他在拆除那些被雨水泡透的民房屋舍时，被断壁碎屑给划伤了小腿，当时没有注意。

　　可不到两天的时间，身上就出现了大小不一的黑斑。

　　“你可知被雨水泡透的屋舍的位置都距离那条涨出河堤的小溪很近？”萨乐君早从苻湛的口中得知阿辽的行踪，时隔这么久再次碰面却是这幅光景，却也顾不上唏嘘感慨了。

　　“小溪？”阿辽后知后觉，“你是说这场‘黑斑病’和当初小溪里的尸体有关？”

　　萨乐君点头，“你若是希望我们能帮忙解决问题就不要隐瞒，那些尸体究竟是不是冻死的？”

　　“那是落山新帝抓到的一些耳目，被私下处死后伪装成冻死处理掉的。”阿辽如实相告，“我并没有参与这件事情，至于我来落山，是为——”

　　“你为了什么我不感兴趣。”萨乐君打断阿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