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锱铢必较
隔着热茶缭绕的水汽,萨乐君看不清楚他眼底的情绪。
“我能瞒得住你吗?这小坡下面的石子路都是泥印子,你长有眼睛,自己会看。我若是想要瞒着你,便不会给你留下这些痕迹。”
苻湛点了点头,继续喝茶,慢吞吞的说了一句:“这倒也是。”
等苻湛吃饱喝足,他又正色道:“我从药田回来时,特地绕道瞧了一眼宋国的边境,兖州如今是满目疮痍,要不是有砚山州这道屏障,只怕大凉山也不会太平了。”
大凉山的最南端枕着砚山州,西南的位置就是兖州的小尾巴,而萨乐君和苻湛的药田正好在大凉山的中段位置。
如此一来,这药田既不会受到战事的波及,又因为深山密林的缘故,猛兽出没,人烟稀少,反而更像是萨乐君和苻湛打造的一片世外桃源。
“你详细说说。”
萨乐君知道兖州必定不会太平,但现实似乎比她猜测的还要残酷。
苻湛捡着几处颓败的场景告诉了萨乐君,“良田荒废,触目所及之处都杳无人迹,原本我们专门卖药给宋人的搭建的树屋都人去楼空,估摸着那附近的百姓都逃命搬走了。”
“你怕影响我们之后的药材生意啊?”萨乐君问了一句。
“恩,多少会受到影响的。”
萨乐君却不以为意,“或许你会觉得我们一边意图卖药给宋国边境的人,一边又给南城县的边休和甘劭等人有求必应,这和墙头草没有差别。”
“我没这么想。”
苻湛辩驳,“我是在担心,如果真的冒险拿着通关文牒越过宋国的边境线,去卖药材,会不会引起关注,一传十十传百,甘劭那么聪明,肯定会猜到我们的打算。”
“怕什么,商人以利益为先,甘劭知道我们的地理优势,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萨乐君继续说道:“他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多就是加大药材的需求量,让我们少卖宋人而已。”
苻湛认真思考了一下,渐渐反应过来。
“我懂了,如今大局势改写不了,有道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我们这是不破不立,自给自足罢了。”
“恩,你我如今比不上甘劭这种世家巨贾的背景,又不如林子辰那般手握南城县的兵马,人脉要结交,但不能依附他们,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想要有底气,就要守护好这片药田。”
萨乐君不会空谈局势。
“这些年我们和抱山村的村民斗智斗勇,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矛盾。他们无非是想要银子,想过好日子,既然咱们的药田要扩大规模,缺少劳动力,不如……”
“我明白了,银子攥在手里是死物,物尽其用才是正道。”
苻湛一点就通。
“恩,所以我下一步就打算和抱山村的村民们冰释前嫌,和平共处。”
苻湛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委实猜不到究竟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他问。
萨乐君摇头,“还没呢,我正琢磨呢,所以才拉着你一起想办法。”
没等话音落地,萨乐君对着苻湛比划了一个手势。
两人一同侧身望向院外的位置,没一会儿功夫,阿辽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之中。
“你们看着我被村民们围堵,看得挺过瘾?”
阿辽跨步而上,避开院外的各种陷阱,倚门而立。
“这话说的,你如果不同那些村民说起银子的事儿,我也不至于看热闹。”
萨乐君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神色从容。
“我们才回来第一天,村民们就借着你的名义来要银子,你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不合适吧?”
苻湛也微微一笑,可他的笑容总让人看着心生寒意。
阿辽摊开双手,“我虽不算是一无所有,可好歹也任由你们差遣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我拿了那边休给的二十两银子就记恨到现在吧?”
“谁让你那么小气,帮忙选匹马磨磨唧唧的不给个痛快话。”萨乐君老话重提。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马已经选好了,而且我把那二十两银子都贴进去了,以后就饶了我吧!”
阿辽显然也懒得和村民们浪费口舌。
苻湛和萨乐君对视了一眼,他冷着声音说道:“马呢,在哪儿?这大凉山野兽出没,留在林子里不妥吧?”
“所以才来找你们过去一趟,满意的话给银子结算了,直接就能牵回来了。”阿辽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萨乐君和苻湛起身跟着阿辽去看马。
马匹的毛色黝黑发亮,骨架偏高,健硕丰满,一点不逊色于膘肥体壮的战马。
“还差多少银子,我补给你。”萨乐君十分满意。
阿辽比划了三根手指。
萨乐君也没还价,从贴身的兜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跟这个一模一样的你再挑一匹,我要送给狼崽子。”
苻湛正在策马,压根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倒还真的有一匹相差不大的,可惜是白色的,在林子里比较显眼一些。”
阿辽如此相告,他对萨乐君买马送给苻湛的决定并不意外,大凉山是最好的跑马场。
一头小狼,苻湛都能惦记那么多年,他自然是喜欢有个伴儿的,更何况从药田到他们的家里距离太远,用轻功往返还需要大半个时辰,若是有了马匹,总会省时省力些。
“白色也成,等冬日下雪了,黑色马匹也会扎眼。”
萨乐君点头应了下来,“你一会儿直接牵着白马回去,晚上给你做顿好的,算是聊表谢意了。”
阿辽这才反应过来,“你不会想用这一张银票买两匹马吧?”
“不是还有你那二十两银子吗?”
萨乐君装傻,“知足吧,五百二十两,不够买两匹好马吗?这里可是大凉山,你以为是南城县呢,更何况这又不是一夜千里的赤兔马!”
“景皇后别开玩笑了,你在镇国公府长大,耳濡目染那么多战马,会分不出这马的品种是好是坏吗?”
阿辽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沉。
萨乐君有苦难言,她一个维和部队的军医,哪里会区分马匹的好坏,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短暂的沉默之后,萨乐君担心苻湛策马回来,到时候她送马的惊喜岂不是要暴露了,只好咬着牙又给阿辽一锭银子。
“喏,再给你添五十两,多了真的没有了。”
“呵,你还真是锱铢必较!”
阿辽简直有些无可奈何了,他揣着银子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