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苻湛就听到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知道尉迟辽已经赶来了。

　　萨乐君瞧着厚重的风帘被挑开，慢吞吞的问，“沈嫣安置好了？”

　　“恩，让大家久等了。”尉迟辽解开了身上的氅衣，上面的落雪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一些，很快被室内的温度给暖化了。

　　在尉迟辽落座之后，自然也瞧见了那张羊皮地图，听闻了火铳的事情之后，下意识的摩挲着拇指上的骨扳指，“火铳的事情我倒是不知，不过落山新帝工部里的巧匠我认识。”

　　“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吧？”苻湛问。

　　尉迟辽看了他一眼，说道：“他原本是工部军匠，在晋国亡国之战中受了重伤，原本以为这条命是要包不住了，却被途径的山戎一族发现，帮他处理了伤口还给了口粮得意活下去。”

　　“如此说来，他得以生还，必定要报恩的。”苻湛虽然没见识过这位军匠，但也能从尉迟辽身上看出昔日晋军的风骨。

　　“恩，火铳的图纸赠与了山戎一族，事后听闻晋国先帝带人在落山扎根，他才不远万里投奔了落山。”尉迟辽将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此人能为我们所用。”

　　苻湛端起桌子上的茶，心道：是为你所用才对，这是你和我谈条件的筹码。

　　这个道理萨乐君也明白，她给尉迟辽也倒茶，意味深长地说道：“那这次动身前往新建的马场，那位工部军匠的相关事宜就交给子豫来办吧，西郊的香山校场要交给子豫负责的。”

　　“可以，我前往新建的马场前，会修书一封，用我自己的途径送到落山军匠手中，如此一来，你们可以放心了吧？”尉迟辽接过热茶，答应的也爽快。

　　以为战事混乱的缘故，落山新帝内部的书信往来，林子豫是无法插手的，只能依赖尉迟辽特有的途径传递消息，原本安插在落山新帝身边的耳目也都被斩杀了。

　　当初尉迟辽借着此事，将落山新帝身边各个阵营派去的耳目眼线都料理了干净，唯独只剩下他那些旧部还潜伏在落山新帝身边，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能够坐在这里共商大事的底气。

　　几个人将诸多事宜都商定好之后，已经是接近之夜的时辰了。

　　“今日就到这里吧，大家也回去歇息吧。”苻湛知道萨乐君有点犯困了，主动开口。

　　因为沈嫣到来的缘故，萨乐君昨晚没有休息好，此时眼皮子沉的难受，听闻苻湛这么说，才得以解脱。

　　等送走甘劭他们，萨乐君才对着苻湛小声嘀咕，“我都快撑不住了，太困了。”

　　“困了就早点睡，前往新建马场前，最好养足精神。”挑帘走出来的尉迟辽赶在苻湛开口前接了萨乐君的话，“这路上怕是不好走。”

　　苻湛挑眉，“尉迟将军照顾好你那义妹就好，别的无需你操心。”

　　萨乐君站在廊下裹紧了身上的氅衣，她畏寒，不喜欢在风雪里待太久，委实是屋内屋外温差太大的缘故。

　　苻湛一边说话，一边护着萨乐君往屋里走，半点余光都没有留给尉迟辽。

　　他心里不痛快，可面上始终淡淡地，尤其是面对尉迟辽的时候。

　　“那我就先告退了。”尉迟辽不以为意，喜好氅衣的衣领转身从廊下离开。

　　进屋之后，萨乐君缓缓了一会儿才将氅衣解开，对着炭盆烘烤着双手。

　　“湛儿，对于军匠一事，子豫会处理好的，你别因为这点事情耿耿于怀，阿辽如今身份变了，他当初隐瞒这件事情也算是情有可原的。”

　　苻湛眼角挑了挑，拿着烫好的热茶递给萨乐君，“喝点热乎的。”

　　萨乐君在他身边落座，抬手接茶杯，隔着腾升的水蒸气才会看清楚苻湛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意，越看越觉得心惊。

　　明明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唯独那双眼睛让人觉得不舒服，冰凉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往外渗。

　　萨乐君明白，苻湛对于尉迟辽的态度越发像他的亲生父亲，忌惮尉迟辽的威信，更憎恶他万事都会留一手的伎俩。

　　如同今晚和沈嫣一起用膳那般，苻湛一句话也没有多讲，却胜过千言万语，睨着沈嫣时，气势就已经压迫了对方。

　　萨乐君一清二楚，苻湛今天针对沈嫣纯粹是为了帮她铺路，年关前，她和沈嫣都要一起搬到新建的马场，苻湛不可能随时都陪在她身边。

　　“你不提的话，我倒是早忘记了过去的那个阿辽。”苻湛并不知晓萨乐君的所思所想，他淡淡的说着，手肘架在膝盖上，微微俯身。

　　琉璃灯将苻湛的影子拉长，这阴影恰好将萨乐君罩的密不透风，他手指扣在茶盖上，“他想要留着后招，无非是为了提防我。”

　　萨乐君点头，尉迟辽对于落山新帝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厌恶，他反感收编匪盗之流，弄得军营里乌烟瘴气，更憎恶这些教唆流民玩弄女子的军痞。

　　所以他在做回尉迟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昔日的旧部频频联系。

　　这也能够解释清楚，那段时间为什么阿辽会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消失不见。

　　她偏过头喝茶，眼角被热气熏出了淡淡的红，逆着光看起来像是染了胭脂。

　　“他如今是尉迟辽，是连先帝都能玩弄于掌心里的大将军王！”苻湛拨弄着茶盖，“你比我清楚官场里文武官员之间的较量，朝堂下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涵盖着权利地位和兵马。”

　　“所以，这是你始终忌惮尉迟辽的原因？”萨乐君叹气，“看来你精进不少，御人之术也是越发熟稔了。”

　　苻湛抬眸看着萨乐君，“是你教的好。”

　　“恩，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你也早点歇着吧。”萨乐君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她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盏，起身去了内屋。

　　因为将后院腾给了沈嫣，此时的萨乐君住在了前院的偏厅里，苻湛晚上会在屏风后的须弥塌上将就两三个晚上。

　　过两日就会赶路去新建的马场，没必要再来回折腾。

　　两日后，苻湛与萨乐君在离开暗桩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新建的马场，反而先去西郊的香山校场。

　　那一百多个火铳已经发给了先锋营的兄弟。

　　林子豫派了亲信训练先锋营如何使用火铳，毕竟不是刀剑棍棒，这玩意要好好训练才能熟练的掌握方法。

　　“我该庆幸，你在十岁前就教会我使用火铳了。”苻湛对着萨乐君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