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也正因如此,温家被嘲笑了足足一年多,一年半前娶了个一无是处的媳妇,一年半后那一无是处的媳妇竟然提出了和离,可不是打脸打的啪啪啪响么。
昨日温启华特别守在宫门口,想来应当是为了问司嗔嗔的消息罢,据说,他是真放不下这位一无是处的前妻。
可那司池迟是个护短的,嘴巴又厉害的紧,定没给温启华好脸色看。
啧啧,造孽哦!
“启禀皇上,是。”温启华一板一眼,表情平静无波。
武帝见状也不多问,只是时不时的用眼尾扫一下站在钦天监监正身后的司池迟,可惜此人垂首,却是看不清表情的。
这早朝,在武帝的怪异目光里,群臣的八卦心思里结束,倒也是比往日每一次都要无趣的紧。
连向来不对付的几个官员,都难得的没有唇枪舌战。
李公公才喊了退朝,那司池迟竟是一溜烟的没了人影。
温启华因新官上任,被群臣们围着恭喜寒暄,等散开后,已不见司嗔嗔的身影,顿时脸色铁青,恨得暗暗握紧了拳。
司嗔嗔连跑带滚的,一出宫门便抄小道跑回司家。
圆圆伸长了脖子,看到司嗔嗔鬼鬼祟祟,紧张兮兮的跑来时,愣了,“姑娘,你做了啥坏事?”
“再啰嗦,就把你卖给老鳏夫当小妾!”司嗔嗔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圆圆,大步回房。
房间一股灿烂的桃花香,差点把司嗔嗔一口气呛死。
“嗔嗔,我晓得你想念我,也不用这般着急上火。”内室里传来的轻笑声,十足的欠扁。
司嗔嗔深吸了口气,想起今日武帝扫来的目光,顿时觉得她一定要快点和温启华斩断关系!
“好哥儿们,你司大爷如今困顿得很,二万金可带来了?”
香风袭来,生的妖孽一般阴柔的闵笙,站在了司嗔嗔跟前,细长的眸子里,仿佛缀满了碎星,亮的司嗔嗔不敢直视。
果然真是一如既往的骚气。
“桃花谷怎有这么多俗气之物,只有八千金。”
闵笙蹙了蹙眉头,似是不经意道,“那温禽兽怎的来京城了。”
“老狐狸告老,他便来了。”司嗔嗔恨得磨牙。
说到底都怪温丞相,若不是他告老,那温启华,又怎会来京城,怎会算计了她二万金!
“你哥那边……”闵笙想起司池迟给自己的信,有些犹豫。
司嗔嗔一愣,随即紧张道,“他…可还好?”
“如今的边疆,已在他的掌控中了,就是银钱困难,原你没来信之前,他便来了信,想周转些银钱。”闵笙细细打量着司嗔嗔,她…竟瘦了这般多。
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可爱的婴儿肥,让他心动不已,总时不时的掐上几把。
后来,后来温启华出现后,她就和自己保持了距离,再后来,她嫁了温启华,而他,连那心悦二字,都不敢言明。
“他需要多少?”司嗔嗔闭上了眼,只觉得一切都是宿命。
闵笙心口一疼,不忍道,“你…不该承受这些。”
“到底需要多少。”司嗔嗔紧抓闵笙的衣袖,那泛白的关节,早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闵笙的目光一暗,声音里也带了不甘,“五十万金。”
“……”
司嗔嗔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丞相府的后门的。
自打来京城一年半,官员们的府邸位置司嗔嗔了若指掌,别的没有,过目不忘这个被她隐藏起来的优势却是发挥了十分的作用。
唯独,丞相府。
就像一个钉上了符咒的禁地,她司嗔嗔,每每经过,必绕道而行。
可如今,为了在边疆举步维艰的长兄,她已没了别的退路。
“这位大人,何事?”守门的两个粗使婆子打量了司嗔嗔许久,若不是因她长得俊美,哪有这么好声好气的!
丞相府的后门,历来都是府内奴仆进进出出忙碌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魂不守舍的官员,自当是警惕十分。
司嗔嗔回过神,轻咳两声,故作镇定道,“本官乃钦天监副监,因卦象直指丞相府后门,故寻来探究一二,并非有意冒犯,只因此事天意难料,还望回禀温公子一二,本官有要事相谈。”
那两粗使婆子一愣,随即也恐慌起来,老爷夫人才去了江南,大公子刚乘位,便出了此番怪事,可不得了!
虽钦天监官员的官职都不高,可那是能预测天意一二的,回想方才司嗔嗔的严肃和困扰的表情,一个粗使婆子跑了进去通报,另一个搓着手掌不安的试探道,“大人,不知是何卦象?”
司嗔嗔闻言叹了口气摇头,“事关重大,不可说。”
那婆子一听,腿当下就软了,险些跌坐在地,六神无主的胡思乱想起来。
“大人,请随老奴来。”一路跑回来的婆子喘着气道。
司嗔嗔矜谨的微微颔首,随那婆子一路去了温启华的书房。
午后时光,种满了爬山虎的墙边,绿油油一片,生机盎然,平添几许淡泊的味道。
奴仆尽退,司嗔嗔站在书房门口,却觉得双腿灌了铅一般的,沉甸甸到抬不起来。
“司嗔嗔,你可知,构陷丞相府天卦之说,按律法,该当何罪?”
里边传来温启华阴沉的音调,连燥热的风,都趁机迎面吹来,压抑更甚。
司嗔嗔咬牙,以前,她怎么不知,他竟是如此冷酷无情之人,明知她只是胡乱找个借口见他,还这般要挟她。
许是羞恼,司嗔嗔大步而入,推门用了吃奶的劲,响声将室内冷凝的氛围一分为二。
“司家左右不过是四条贱命,若能搏得温家九族陪葬,也是划算。”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袭来,熟悉到大脑空白,心肺剧痛的气息扑鼻而来。
温启华居高临下的怒视着司嗔嗔,如刀刻一般的五官上,不复曾经的玉树倜傥,温润如玉,只剩能将热血冻成冰棱的狠厉。
司嗔嗔惊得想往后退,却被温启华一把擎制住,冷而薄的唇覆上,寒齿冰舌,如狂风暴雨的肆虐着她的气息和呼吸。
司嗔嗔用力的挣扎着,却如何能敌得过有武功在身的温启华。
渐渐地,她想起了今天来的目的,想起了嗷嗷待哺的腾哥儿和困顿的长兄,想起了自从父亲去世后,身体一直不好,把自己关在佛堂的母亲。
司嗔嗔闭上了眼睛,如认命的浮萍,脆弱的仿佛再用力一分,便会溺水而亡。
温启华目光一滞,心肝大痛,忙放缓了力度,依依不舍的轻舔慢挑,让司嗔嗔有呼吸的空间,温柔的不自知。
得以呼吸的司嗔嗔,终于不再头晕目眩,被缱绻的气息包围,昔日的温情与宠爱,历历在目的凌迟着她封闭的内心,痉挛的阵痛,无不让她热泪盈眶。
那时他为了娶她,不顾父母反对,鲜衣怒马,亲自带着二百九十九台聘礼,如那腾云驾雾而来的天神,不管眼前是何等的艰险拦阻,只为能娶她。
后来,终于如愿,他待她至好,百依百顺,千疼百宠。
再后来,她一把匕首,强行砍断了两人的一切。
猛地睁开眼,司嗔嗔一把推开温启华,后退三尺。
“借我五十万金,求你。”
司嗔嗔垂着无力的脑袋,不敢看温启华的眼睛。
她欠他的,莫说这一生一世,即使几番轮回,也还不完了。
温启华隔着三尺的距离,贪恋的情绪一一收了起来,平静的看着弯了背的司嗔嗔,宽大的官服下,愈发单薄的身体以及,藏在广袖下,已紧握起来的手。
“盖官印。”
转过身,温启华提笔一番,一张欠条已成。
司嗔嗔低着头上前,只觉得那熟悉的字眼里,仿佛有着熟悉的温柔和怜惜一般,不由得酸涩的红了鼻头。
拿出官印,红泥侵染,落定尘埃。
温启华扯下系着的血玉,轻轻地放在了桌上,竟是一个字都不言,默然离去。
像是知晓她的难堪一般,给她台阶逃走。
司嗔嗔呆滞的看着放在桌上的血玉,一缕阳光打在上面,散发着滚烫的光芒。
红了眼眶的司嗔嗔拿起血玉,安静的离开了丞相府。
这血玉,两年前,他轻轻地系在她的腰带上,眉目里满是欢喜,“嗔嗔,我心悦你,这是我出生时戴到现在的,送与你,当做我们的定情之物。”
后来成婚,她才知道,这血玉不只是他从小戴到大那么简单,它是温家背后庞大的商铺的调动令,可以说,谁有这个,就相当于捏住了温家的咽喉。
他视她如命般珍重。
一年半前,她脖颈上的血,滴在血玉上,永远的留在了江南。
离开了丞相府后门的司嗔嗔,流着泪跑回了司家。
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她何尝不是,视他比性命更重。
“姑娘,这是怎么了。”圆圆和满满愕然的看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嚎啕大哭的司嗔嗔,在门口焦急的询问着。
闵笙坐在门外的秋千上,目光里是圆圆和满满看不懂的不甘和伤情。
是啊,他心悦她那般久,未曾言明就是因为,他知晓她的心里,没有他。
即使没有温启华,也不会是她。
一个人若有情,何须十几年了,还无动于衷。
空气里的桃花香,仿佛也带着万分的辛酸。
司腾腾从司夫人的佛堂里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自打先前被司嗔嗔教训后,司腾腾就羞愧的不敢见司嗔嗔,可到底是在司嗔嗔怀里长大的,比司夫人这个亲娘都要来的亲近,忍了一日就忍不得了,小心翼翼的迈开胖乎乎的短腿,一路皱着包子脸苦思冥想,等会见到司嗔嗔应该怎么撒娇。
闵笙眼力好,大老远的就瞥见了圆滚滚的司腾腾,当下有了主意。
“腾哥儿!别躲了!我瞅见你了!”
屋内的哭声一下子止住。
大老远的司腾腾忽然听见闵笙喊自己,顿时心虚的栽了个跟头。
司腾腾打开门,洗过脸的脸上,用粉盖住了红肿。
“京城里女子的钱,最是好赚,信天信地唯独不信自己。”闵笙背对着光,看不清神色。
司嗔嗔抬起头,突然发现,原来,闵笙竟是比自己高出许多,她只恰恰到他的胸口。
昔日那个比自己矮还瘦弱的挂着两条鼻涕的小男孩子,已不见踪影。
“你最擅长的坑蒙拐骗,倒是十分对那群闺阁女子的胃口。”闵笙听到司腾腾怪异的脚步声,拉开了和司嗔嗔的距离。
司嗔嗔本还别扭着,经闵笙这般提醒,豁然开朗。
欠温启华的,总要还,可靠着那贫瘠的俸禄,遥不可及。
“……姐姐。”司腾腾抬着湿漉漉的眸子,怯怯的从柱子后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司嗔嗔的心,软成一滩,终归是自己急躁了,“过来。”
司腾腾见长姐朝自己招手,顿时高兴地迈开萝卜般的小短腿,磕磕巴巴的一头撞进司嗔嗔怀里,嗅着熟悉的安心气味,奶声奶气的撒娇,“姐姐不要生气,我今天把大字写完了。”
“咳咳。”闵笙没忍住笑意,故意发出声响。
司腾腾的耳朵刹那的红到了脖子根,想起方才自己鬼鬼祟祟的样子都被闵笙看在眼里……
“姐姐,我想起昨天没写的大字,我去母亲那边写完再过来。”不等司嗔嗔回过神,便扭着小身子一溜烟没影了。
“……”司嗔嗔愕然。
晚上司嗔嗔递了病条给钦天监监正,然后一脸苍白,佝偻着腰,满面愁容的回了司家。
气的钦天监握着手里的烫手病条,撕也不是,还也不是。
要说这司嗔嗔啊,虽一无是处,凭的一油嘴滑舌,芝麻点大的小官,在这朝野里也还是混的如鱼得水,虽不能升官,不加俸禄,但文武百官无人打压他,倒不是因为他官小不屑一顾,要知道,即使是九品,能在京城上任,还是在清闲的钦天监里呆着,那也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差事。
且不说和帝王妃子们时常打赏,就是那面子上,也是十分好看的。
只不过,说到底是因为这司家和温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罢了。
不然,哪能让司嗔嗔过得如此舒坦,顺风顺水一年,无人问津?
钦天监监正想起如今走马上任,比昔日的老狐狸还要不好对付的温启华,就觉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比见了武帝还要头疼。
答应了司嗔嗔吧,得罪温启华。
不答应司嗔嗔吧,还是得罪温启华。
得了,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这般操心操命?
说起来,司嗔嗔也是时候升官了。
可惜此人胆子极小,明里暗里的提点了几次都无动于衷。
害得他连告老还乡都不能,上有君王,下有温启华,这过的都什么破日子?
钦天监监正愁的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上朝时,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吹过去,就升天了一般。
武帝对于司嗔嗔的告假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又是个无关紧要的职位,告假倒是无所谓。
反倒是温启华,脸色在听到告假二字时,难看的几乎冻伤了站在周围的官员们。
且不说那朝堂如何风云涌动,京城闹街的主干道上,却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
易容了的司嗔嗔和闵笙二人,仿若两个古道仙风的得到真人一般,在新开的算命馆子里慢条斯理的泡茶对弈。
求知馆,不知道的听起来以为是个书阁,实际上却是家算命馆子。
馆子不大不小,两个大师坐镇,规矩是一日只算十人,一个问题五百两银子。
平民百姓们拉长了脖子张望,好奇的心痒痒,无奈荷包羞涩,即使再如何求知欲旺盛,也不敢踏进这求知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