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内,双喜贴窗,红烛摇曳,新娘端坐在床边,而新郎却稳坐在桌边,不去招待宾客,也没有急着掀盖头,冷静得仿佛今日成婚的不是他一般。
新房外,白皓腕站在柱子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新房,那耀眼的红色像一团火焰深深灼进了她的心。
“白姐姐……”夏小桥伸出一只手拉着她,“夜深露重,去我家吧。”
“小桥,是不是不论我怎么做,他都不会将我放在心上。”白皓腕依旧看着新房,目不转睛。
“我……不知道。”夏小桥如实回答,她以前觉得自己看不透顾怀兮,如今又觉得看不透沐琰。看不透便不看了,她不如白皓腕那般执着。
“小桥,我很爱他,很爱很爱,就算看到他娶别人,我也没法不爱他。”白皓腕转过身抱住夏小桥,在她耳边说出了心声,潸然泪下,哽咽道,“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他们才不要我……”
“白姐姐……”夏小桥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看她如此难受,心中正气凛然,突然抽出剑就要往前冲,“我们现在就进去,把那沐阉人揍一顿,什么破男人!”
夏小桥已经想好了,揍了沐琰就跑,要是师姐责问起来,就说自己闹洞房闹过头了!这个时候,夏小桥已经忘记对方是苍穹阁阁主了,忘记自己武功不如他。
白皓腕没来得及拦住她,见她正要踢门,里面的门突然打开了,夏小桥抬着一只脚,手上还提着碧落剑,模样甚是滑稽。
沐琰惊讶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夏小桥,愣住了:“你这是?”
“咳咳、”夏小桥收回脚,清了清嗓子道,“闹洞房。”
“闹洞房?”沐琰感到疑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抢亲的。
夏小桥也知道自己编得过分了,侧了侧身子,让出了视线,身后的白皓腕一脸茫然无措。
夏小桥也是机智之人,此刻她还是退出战场得好,这三人都是自己熟识之人,不便插手,不便插手,以免伤及无辜,想着想着一溜烟就跑了。
沐琰和白皓腕对视良久,谁都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最终沐琰轻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看她一脸泪痕,不由抬手拭去:“你哭了?”
白皓腕别过脸,不让他碰自己,他抬起的手僵硬在空中。
“腕儿,”沐琰轻轻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确实不该来的。”白皓腕看着他,红衣翩跹,刺眼地低下了头,“你该进去了,新娘在等你。”
沐琰唤来一旁的两个丫鬟道:“琴音,你带她去我的房间。”
沐家主子都有自己单独的院落,沐琰从小不受待见,院落自然在沐府最偏处,他亦没有常住,如今为了婚礼才收拾了一番,腾出了一间临时的婚房。
“姑娘,走吧。”琴音和画意跟在沐琰身边多年,如今主子让她们照顾姑娘,又让她住主子的房间,虽无法揣摩主子的意图,但是主子对姑娘确实是不一般的。
沐琰的房间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简陋无比,在富贵的沐府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他一直住的地方?”白皓腕有些惊讶地问道,他一个沐家大少爷,不说纸醉金迷,起码暖床绸被应该是有的吧。
“额……”琴音正要说实话,却被画意撞了一下臂膀,两人交换了眼神道,“是的姑娘,主子一直不受沐家待见,从小过得是极其清贫。”
“清贫”二字,画意还故意重音,其实沐琰外表还是光鲜亮丽的,沐家是皇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沐琰成了阁主后,钱权皆有,只是这个房间是小时候他娘住的,后来就一直被他保留下来,偶尔回家住几次,其他时间都在苍穹阁。
白皓腕伸出手摸着那椅、那桌、那床幔……他什么都不说,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新房内。
菡萏动了动脖子,看着一双黑色的鞋子朝自己走来,心下困惑。那双手正要掀开盖头,却又停住了。
“沐琰?”菡萏喊了一句。
“你今夜好生休息。”
听到沐琰的声音,透过红幔,她能模糊地瞧见他匆匆忙忙离开了新房。
盖头猛地被菡萏掀开,她刚刚在房内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的,有小桥的声音,还有另外女子的声音,苦笑想着:你不愿娶我吧,连鞋子都没认真换上红色的喜鞋。
白皓腕还在椅子上坐着,却看到房门被推开,身穿喜服的沐琰捂着胸口出现在她面前。
“沐琰!”白皓腕赶紧扶着他,她差点因为伤心而忘记了今日是他毒发之日。
白皓腕关紧房门,将他扶上床,见他脸色发白,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焦急道:“这里有没有药池?”
“没有……”沐琰忍着痛苦指了指桌边,“那边抽屉里有……毒药……”
白皓腕迅速找来毒药,她不能着急,不能着急,医仙师父说过,三种剧毒混合便能缓解疼痛。白皓腕赶紧给他服下,却发现他嘴角在流血:“沐琰,沐琰。”
“无妨……”沐琰握着她手,“施针吧。”
白皓腕从腰间取出七十二回命针,扒开他的衣服,看到他胸口的云纹已经延伸到脖子下方了,这是第二次毒发,五次过后,云纹延伸至耳鼓,他便会窒息而亡……
白皓腕每施针一次,他便会吐出一口血,鲜红的血与鲜红的喜服,一次一次扎着她心口,他吐一口血,她心便疼上几分,最后一针下去,云纹停止了延伸,而沐琰却疼晕了过去。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的衣衫也全湿透了,她刚刚施针手都在颤抖,她好怕一针下去,他就没命了。白皓腕把他抱上床,给他换好了干净的衣衫,自己也很自然地钻进了被窝,伸出手抱紧他,顺着他的背温柔地拍打着,仿佛在哄小孩子。
沐琰,若救不了你,我便陪你一起去。
翌日,京城一品酒楼的阁楼上坐着一对容颜姣好的男女,正在品着新出的西湖龙井,听着楼下众人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菡萏仙子独守新房,沐家大少爷在另外一个女子的房间度过了新婚之夜!”
“是啊!我表妹在沐府当丫鬟,她亲眼看见的!”
“这沐家大少爷真不知好歹,那可是菡萏仙子啊,多少公子哥想娶都娶不到!”
“那是沐家的少爷,你们想想那沐二公子,欺男霸女,想那沐大少爷也不是什么善男……”
……
阁楼上正在品茶的女子突然把茶杯扣在了桌上,那男子惊讶地抬眼看着她。
“桥儿?”顾怀兮也放下了茶杯。
“顾大人,这个沐琰太过分了!”夏小桥心中有气,气的不是她师姐在大婚之夜独守空房,而是觉得女子就活该受男人摆布,为奴为婢为妾吗?
“你师姐是于将军的后人,沐琰不会亏待她。”顾怀兮想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朝权贵都想求娶于家后人,就像一块免死金牌一样,若日后失败还能护住一脉。
“那白姐姐呢?”既然不会亏待师姐,那沐琰会如何对白姐姐。
顾怀兮看夏小桥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你操心太多了,感情之事,你我都不便插手。”
夏小桥摸着自己的额头,突然起身盯着他:“顾大人,你现在也是二品大官了,若你以后三妻四妾……”
“你待如何?”顾怀兮含笑地看着她。
“打一架,谁输谁退出!”夏小桥握着拳头,好似一名江湖侠客。
顾怀兮突然笑出声,拉过她到自己面前:“你以为比武招亲呢,还谁输谁退出。”
见夏小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顾怀兮握紧她的手,正经道:“不用比武,我顾怀兮此生只会有夏小桥一个女子。”
“顾大人的仰慕者众多,要是别人赶紧着凑上来呢?”夏小桥说得阴阳怪气。
“那你就在旁歇着,我帮你打跑她们。”顾怀兮一把拉过她旋了一圈,她便坐在了椅子上,而他停在了她上方。
两人呼吸越靠越近,夏小桥却伸出双手抵住了他,紧张地从旁边挪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赶紧喝了杯茶顺顺气,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顾大人,说正事,皇宫那边是什么个情况?”夏小桥看他眼睛有火,心下有些好笑。
顾怀兮冷哼一声道:“郑皇贵妃正在筹备七日后的宫宴。”
郑皇贵妃是三皇子福王的母妃,亦是当今最受宠爱的贵妃,三皇子也就是皇帝最受宠爱的皇子。
“顾大人打算如何做?”现如今,没有几人知道顾怀兮二皇子的身份,皇帝目前好像也没有昭告天下的打算。
顾怀兮取出桌上的木筷,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争”字。
不争,夹缝中求生存;争,生死存亡一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