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二月,大寒。民谚云:小寒大寒,无风自寒。此节气为一年中最冷时节,虽未飘雪,却寒冷刺骨。
经过大半个月赶路,顾怀兮和夏小桥已经到达京都外十里的嘉鱼镇。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路旁有一书生,摇着扇子,对着嘉鱼镇三个字念着。
夏小没忍住嗤笑一声,恰巧被那书生听到:“你、你、你笑什么?”
“我、我、我没笑什么。”夏小桥跟着那书生的语气回了一句。
“乡、乡野、女子,不懂、诗文。”书生有些结巴,以为夏小桥在嘲笑他念诗句,便冷嘲道。
夏小桥笑得是他在如此大寒天气,为了彰显翩翩风度,硬拿把扇子在那儿摇晃,不过此刻她可不想解释,还敢说她乡野女子。
“你这书生,书都不知道读到哪儿去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夏小桥以正常语速理论回去。
“你、你、你这女子!”书生收起扇子指向她,仿佛她做了什么无礼的事儿。
夏小桥本欲还嘴,却被顾怀兮拉到了身后,示意她安静下来。
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把三人包围起来,带头的捕快大喝一声:“把他们抓起来!”
“敢问大人,小生所犯何罪?”书生不卑不亢地问道,夏小桥疑惑,这咋不结巴了?
带头捕快拨开前方的刀,上下打量着询问的书生:“近日镇上出现一具无头尸,嫌疑人等全部缉拿,待审讯后无罪便可释放。来人,带走!”
顾怀兮拉着夏小桥的手,在她手上写着:静观其变。
书生打开玉坠白扇,故作潇洒道:“小生行得正做得端,小生自己走。”
夏小桥在一旁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徒惹得那书生一记白眼。这书生可真是有趣。
由于嘉鱼镇位于天子脚下,管控较严,来往的陌生人都会被带去衙门盘查一番。顾怀兮、夏小桥和那书生倒是很顺从地跟着捕快去了衙门。
嘉鱼镇张知县近日受理了一个案件,乃是一村民李安在镇郊外南山枯井中发现一具尸体,众衙役将尸体打捞上来后,发现竟是一具无头尸。仵作进行检验,尸格记录:尸体上有捆绑的伤痕,胸口有一处刀伤,刀扎进心脏,应该是凶手先将其捆绑,再用刀刺死,然后切断头颅。
衙门内,张知县询问着捕快押来的三人。
“小生齐洛,来自江南,进京寻亲。”江南书生行了礼节答道。
顾怀兮没有答话,从怀中摸出一牌扔到了张知县手上,反问道:“尸体发现多久了?”
张知县口中的大胆刁民没有来得及喊出口,那牌子上“六扇门”三个大字吓得他赶紧跪下:“下官不知是六扇门的顾大人,请大人恕罪!”
张知县双手举着牌子,恭敬有礼地交还给顾怀兮。六扇门总捕头的威名可是享誉官场,谁人不知道这京城第一神捕啊!嘉鱼镇的无头案难道都惊动了上头?居然派顾大人来,可不敢怠慢。
“起来吧。”顾怀兮收好腰牌道,“将验尸结果呈给我,把尸体第一发现人带来。”
“是,下官这就去办。”张知县突然干劲十足,在顾大人面前表现出最高办事效率,说不定顾大人一高兴,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他就升官了。
李安乃是镇郊一村民,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衣服有些补丁,肩头却披了一块丝绸袄子,十分醒目。按理说,李安是一村户,家中也无富裕财产,这件披肩倒有些鹤立鸡群了。
顾怀兮走到李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你身上这件披肩不错。”
李安本来挺怕官府中人,听顾怀兮这一顺口,也就放下了戒备,炫耀道:“兄弟好眼光,这披肩可是好物件啊!”
“哦?小兄弟是从哪儿买的?甚是暖和,赶明儿我也去。”顾怀兮揽着他肩离开了众人视线,让李安感觉到处于安全范围中。
李安看了看周围,凑到顾怀兮耳边悄悄道:“这披肩可不是我买的,是马大嫂送我的。”
李安家在嘉鱼镇算不得有钱,可他表哥马大富乃是该村少有的富户,但也算不得真正的富户,只是比其他村民多了些田产。就是这样要富不富的人,才会到处炫耀自己有钱。
顾怀兮笑了笑道:“李安兄弟,你是如何发现枯井中的尸体的?”
一般的枯井都有些幽深,张知县说南山枯井早已荒废许久,若不是故意查看,如何发现井中的尸体,就算故意查看,枯井又深又暗,能看清楚什么?
李安有些紧张道:“就三日前,我上山砍柴,不经意间发现的。”
“是吗?”顾怀兮放开李安得肩膀,一脸严肃:“李安兄弟,你看看堂中的老虎凳,若不老实回答,这刑法怎么说都少不了的。若你交代事情,官老爷那边兄弟我替你说情,保你安全离开。”
也是一介贪生的村民,就这一句,李安便害怕地全说了。原来是他表哥约他去南山,当天马大富喝得酩酊大醉,说前几日有个商人路过此地,马大富财心一起,伙同马大嫂将人药晕绑住,劫了商人钱财,又怕被人知晓,便一刀捅死了那名商人。马大富本是想炫耀,却不想李安知道后,就要报官,却被马大嫂拦住,送了李安十吊钱,又给了他一件丝绸披肩,李安也是穷小子,当时就被这财物晃了神,晕晕乎乎地和马大富搬着那商人人扔进了井中。
待李安交代完前因后果,顾怀兮伸出手对着大门,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众人不解其意,事情真这么简单?那为何还要砍下头颅,头颅又在何处呢?
张知县走到顾怀兮面前问道:“顾大人,若事情真是李安说的那样,那他就是帮凶,为何还要让他离开?”
“张知县,派人跟着李安,并盖一张官府悬赏文:谁能提供尸体头颅消息,赏十两纹银;谁找到头颅并交到官府,赏三十两纹银。”顾怀兮背着手,心中已经明白三四了。
在悬赏官文下,镇上及周边百姓都在寻找头颅,仅凭官府之力费时费力,若能调动镇中所有百姓一起寻找,百姓对嘉鱼镇及其周边又熟悉,没出两日,便有人提头来报。
找到尸体头颅来的人却是马大嫂,她应该是不知道李安已经把她招供了。
当头颅交上来的那一刻,顾怀兮心里已经明白七八了。
马大嫂摸着那三十两纹银喜气洋洋的时刻,却听上头一声:“来人,将她拿下!”
顾怀兮吩咐捕快把她押住了,那妇人还在挣扎:“官爷!民妇将头颅给官爷找到了,为何还要抓民妇?民妇冤枉啊!”
“还敢说冤枉!”顾怀兮转过身看着堂下的马大嫂,“此头颅是你割的吧?”
“民妇、民妇……官爷怎能随意冤枉他人!”那大嫂眼神有些闪躲。
“李安都已经全招了,若你老实交代,死罪可免,还敢嘴硬,便罪加一等!”顾怀兮说完,夏小桥在一旁狂点头,顾大人一办案就铿锵有力,那英姿,那手段,不愧是京城小姐们追捧的对象啊!
马大嫂听见李安招了,嘴里念道:“他骗我,他骗我,他说过拿了钱,我们就一起跑的……”
原来死去的商人并不是马大富杀的,而是李安和马大嫂联合谋害,并且嫁祸到马大富身上。李安是个贫穷小伙子,奈何长相俊俏,而马大富空有几块田产,却油腻至极,马大嫂和李安暗通款曲,本想拿了钱财就一起私奔,没想到官府张榜上交头颅还能获得三十两纹银,人为财死,二人一合计,便让马大嫂从院子中挖出头颅交上,拿到赏金便离开。就算官府查出什么,两人死不承认就好了,没有证据官府怎敢拿人。
“想得倒是挺好。”顾怀兮靠在堂上的椅子上,抬眼道,“张知县,可以将李安抓捕归案了。”
那妇人惊恐地抬起头,不是说李安已经招供了吗?
看见妇人疑惑的表情,顾怀兮算是很有良心地解答了一遍:“李安并未招供。”
当时放李安离开,只是顺藤摸瓜而已,跟踪的捕快见放走的李安回去就去了马大富家,这妇人经不住炸便全招了,现在人证物证聚在,可以结案了。
张知县惊堂木一拍,吩咐捕快抓捕李安,无头案本来苦无头绪,却被顾大人短短两日告破,顿时对这顾神捕敬佩不已。
无人注意到官府角落,那自说是江南来的齐洛齐书生,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玉扇一开,眼睛泛着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