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娘好！”

　　傅桢：“……”

　　“啪！”

　　那檀木桌瞬间四分五裂，终于是寿终正寝了。

　　“啧！真是好大的脾气呐……”

　　沈雁行的本意并非如此，单纯地想让沈万里叫个人而已，奈何他自己作死，居然直接一句师娘就冒出来了。

　　“英一，睁大你的眼睛好好认一认人，下次若是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你那双招子也不用要了，左右没什么大用处。”

　　听到男子阴冷的声音，英一跪在地上的身形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属下谨记主子教诲。”

　　而后，又对着傅桢的方向行了一礼，道。

　　“属下英一见过夫人，之前是属下多有得罪，还请夫人海涵。”

　　夫人……

　　去你奶奶的夫人！

　　傅桢感觉自己一辈子的教养都被这三个人消磨殆尽了，师徒主仆没一个好东西！

　　她冷着一张脸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下一刻却不受控制地朝一侧倒去，眼看就要摔在碎裂的木桌上了，身后却凭空出现了一条长臂，用力将她朝后揽去。

　　沈雁行将女子搂在怀里，她整个人都坐在了他的大腿上，黑色的毛毯早在轮椅被移动的时候就掉在了地上。

　　“站不稳，腿疼？”

　　他没有立刻将怀里的人放开，而是探手下去摸她的右腿，果不其然，触手一片冰凉。

　　“……不知道，早就麻了。”

　　没有知觉，连疼不疼都感觉不出来。

　　傅桢漫不经心地说道，皱起了眉头。

　　男子温暖的胸膛贴在后背上，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从沈雁行怀里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径直朝着门口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

　　沈雁行微微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女子即将踏出门之前开了口。

　　“英一，带你们夫人去偏院休息。”

　　“属下遵……”

　　“不必麻烦。”

　　英一还没来得及应下，傅桢就直接拒绝了。

　　沈雁行冷笑一声，声音低沉。

　　“你以为咱家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身为影子最基本的忠诚和服从，不需要咱家专门给你训练吧？”

　　傅桢抿唇垂首，是的，不需要。

　　她不是不知道怎样去做一个合格的影子，她只是不想而已。

　　英一带着傅桢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这一对师徒。

　　沈雁行坐在轮椅上，看着被拍碎的檀木桌闹心，看着沈万里那张脸更闹心。

　　沈万里这会儿倒是学聪明了，忙从地上爬起来，让下人进来将一地的糟乱清理了。

　　房间里很快就摆上了新的八仙桌，茶杯也换了一套全新的。

　　下人拿进来一壶热茶，沈万里立即倒了一杯递到沈雁行手边，说师父请用茶。

　　“让许青去偏院走一趟，给傅桢看看腿。”

　　沈雁行说道，没去碰那杯茶水，而是自己蒋轮椅推到床边，撑着上了床。

　　沈万里走上前为他理好被角，道：“徒儿一会儿就去。”

　　“师父，您真的收了傅将军做影子？”

　　他觉得，像傅桢那样的人，就算是有求于人，也应该不会以成为一个人的影子为代价的。

　　毕竟成为了影子，就代表她将自己完全奉献给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将成为她的掌控者。

　　“这是咱家在她身上唯一看到的价值。”

　　沈雁行淡声说道。

　　更何况还是她自己送上来的，若是不趁机敲一笔，岂不是对不起他自己？

　　之前傅桢以为沈雁行是故意等在这儿的，其实是冤枉他了。

　　他昨夜才回到西厂，见过林易之后一天都在院子里晒太阳，傍晚才回了房间，结果没过多久英一就带着人进来了。

　　为了应付暗处的那些眼睛，他顶着冷风在院子里待了一天，好不容易回了房间，还得应付她，连晚膳都没吃，她倒是先委屈上了。

　　“去厨房给咱家拿点吃的……顺便让人给偏院也送去一份。”

　　刚刚收了的影子，再给饿死了可不划算。

　　沈万里得了令，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饭菜是半个时辰以后才被送进来的，进来的人却不是沈万里，而是许青。

　　沈雁行躺在床上等得都快睡着了，房间里一有动静就清醒了。

　　“沈大人，起来用饭了！”

　　江湖上人人敬畏的神医鬼手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床边头的矮桌上，亲自端了碗去喂床上的人。

　　沈雁行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无比嫌弃地夺过饭碗想要自己吃，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的手抖得根本连碗筷都握不住。

　　“我的沈大人呐，都成这副模样了咱就别犯拧了成吗？”

　　许青重新拿回碗和汤匙，顶着男子能杀死人的目光将碗里熬得软糯可口的鸡丝粥喂到他嘴里。

　　“怎么是你？沈万里呢？”

　　沈雁行淡声道。

　　“刚刚有事走了。听说是城西那边死了人，貌似跟宫里边有点关系……你也少折腾他，他现在是西厂主事，身上揽着一堆事呢。”

　　许青约莫四十左右的模样，穿着一身艳色的红衣，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完全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

　　他很瘦，瘦得吓人，脸上惨白的脂粉衬得那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凹陷得更加深刻。

　　沈雁行大概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去了，不是说不饿，实在是被许青身上那股劣质脂粉的味道冲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咱家说，你就不能让魏凌泉给你拿点好一点的脂粉吗？……你坐桌子那边去，离咱家远点！”

　　沈雁行的脸色极其难看，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话说出口才发觉似乎重了点，但想再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许青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眯眼笑了笑便听话地坐到桌旁去了。

　　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冷着一张脸，一个坐在桌前摸了茶盏玩，一时间竟是都没有说话。

　　“缘卿，那小女娃是你什么人？”

　　还是许青先出声打破了僵局。他刚刚去了一趟偏院，给那个女娃看了腿，差点没给气死。

　　“皇帝前段时间指给咱家的未婚妻，怎么？你有兴趣认识认识？”

　　听到沈雁行的回答，许青笑了，只是那眼神实在是说不上是愉悦。

　　“原来是未婚妻啊……那就不奇怪了，两个残废互相扶持着度过后半生，倒是般配的紧。”

　　一个两个的都他娘的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回事，这个好歹残了以后还知道找办法医治，那个直接放弃治疗了！

　　民间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位倒好，腿残了还没十天就下了地，在大冬天跑来跑去，更可气的是……膝盖上除了各种水肿冻疮的痕迹，居然还有磕出来的淤青！

　　许青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淤青是怎么来的！

　　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已经算是不省心的了，但是今天见了那位，他才发现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沈雁行拧着眉头看他，置在锦被上的大手微微颤了颤。

　　“什么意思？”

　　“就是你未婚妻大抵是要残了的意思。”

　　许青冷笑着怼回去，直视他布满冰碴子的眼神。

　　“那一剑几乎射穿了她整个小腿骨，上面的毒药虽不致命，但却让伤口的痊愈变得非常慢，而且……不止这一次。”

　　换句话说就是，从今以后，那个小女娃一旦受伤，要想痊愈就得花费比平常人多好几倍的时间，一般人手臂上被砍了一刀用不了一个月可能就好了，但是她可能需要半年左右。

　　“缘卿，恐怕日后，你这小妻子可是要娇养着了……万一磕着碰着，那可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