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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风月如刀 筱媟 3367 2024-11-12 18:49

  天香楼跑堂的赵小乐最近心情很好,直接体现在后巷的流浪狗伙食质量上升、门口的乞丐不再被呵斥反而能得到些许还算干净的食物,大堂里的客人几乎人人都能听见他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

  原因很简单,有钱万事足,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得到一批数额不小的赏银,三至五两不等。那位姓冯的客人每天都在午后几乎同样的时辰走进店里,在二楼临街的包厢里点一桌酒菜、两壶竹叶青,日落时分才半醉着扔下两倍的酒菜钱晃晃悠悠的离开。

  晚上打烊之后,店里的伙计们会在后厨喝酒瞎侃,笑他是天上掉了馅饼,刚好砸在他头上,毕竟店里的跑堂不止他一人,但那位冯姓客人却指定他伺候,他大着舌头说是缘分,说起的语气,不是客人,倒像是他兄弟似的,丢了两粒花生米,绘声绘色的讲起那位客人常常盯着街上巡街的官差,从礼节气度来看,绝非是一般富家公子可比,身边虽未带仆从,却有几名青衣人在守在接口不远处。

  冯姓客人便是易名为冯穆的慕容乾,连日来,他都在天香楼喝醉之后才回家,避免跟冯清照面。

  赵小乐要是知道,慕容乾点名他伺候是因为一旦被人认出来,或者出了其它的问题,便能快速解决,不必殃及他人的话,大概拿着银子也高兴不起来了,毕竟有可能要拿命换的。

  天香楼位于主街偏后段,是冯清巡街的必经之路,人流量很大,二楼临街角的包厢靠里,不在客流的必经路线上,隐蔽安静,慕容乾往下看,很容易就能瞄到冯清踢踢踏踏在楼下街面上经过,还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粗声大气的平息争吵、好言好语的扶起被推倒在地的老人、疾言厉色呵斥将摊子支到了路上的小贩,是慕容乾没有见过的那一面。

  不知道如何向冯清解释大黄的事情,扑倒邻家小孩是因为在追赶窃贼,因为忠心护院被人虐杀,这两次都是因为慕容乾,因为他在做的事情,如果冯清知道,大黄因他而死,以及因为他可能会出现的更多更混乱危险的事情,冯清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就此弃他而去?

  冯清不知道,慕容乾对这份安稳的看重尤胜于他,他尽力将与烟雨楼一应事务隔绝在外,任何擅闯者都不能轻纵,连持有玉牌的相府影卫都被诛杀,这不仅是对烟雨楼主威势的维护,更是对冯清的翼庇。

  他并没有将相府的试探放在心上,也没有考虑过诛杀相府影卫会不会得罪右相,京城的人怀疑他对江湖的掌控,因为他年纪轻、没有任何江湖背景,因此出手试探;烟雨楼快速坐大,又担心无法掌控一个日益壮大的江湖帮主,所以予以警告,毕竟江湖势力敌不过皇权威严,主子永远都是主子,可是他们挑错了时候、也挑错了地方。

  出身富贵世家,他本应像其他的世家子弟一样,背靠家族、娶妻生子、继承家业、光耀门楣,按照慕容老爷的要求,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作为嫡长孙,未来引领慕容家,但偏偏他年轻执拗,为了心中一些孤愤不平,不齿于大家族背后的肮脏残酷,被逐出家门,孤苦无依、心思浮动不定之时,应了大皇子的招纳,为之召集江湖势力,为皇位铺路。

  一路走来,亲情恩情威权,逼得他无路可退,直到现在,他才能完完整整的掌握自己命运,怎么可能轻易让任何人破坏这一点,崇郅坊的家才是他心里真正能安宁下来,腥风血雨的江湖、威严赫赫的朝堂,要谋算、要争斗,无论是慕容乾还是慕容雪墨,都摆脱不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有在是冯穆的时候,他才能稍稍忘却身上所背负的责任,觉得自己只是自己,不是绑定了家族命运的慕容乾,也不是江湖路远的慕容雪墨。

  不管是慕容府、还是相府、还是木舜华,所有敢把手伸到崇郅坊来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骨节分明、泛着青色的手掌略略收紧,白瓷青花的酒杯壁上立时浮出几条裂纹,慕容乾心神微动,将视线转向窗外,借此转移注意力,放松神经。

  今日已是初七,城中集市首开,正午已过,天香楼前的清河主街上依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常,楼下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往日守在包厢门口的店小二在楼下忙碌,慕容乾自顾自将裂了缝的酒杯推到一边,换了一只新的,重新斟满,一口饮尽,桌边已经空了好几个酒瓶。

  几步之外的街边,身着青色夹袄的冯清正和陈叔他们一起来来回回的巡视,维持集市秩序,调解纠纷。从慕容乾的位置看,冯清正附耳向陈叔说着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一心一意娶妻安家、值衙巡街,冯清不愿涉足江湖,朝堂更是万里之遥,一旦摊开,两人从此殊途,越离越远,这是慕容乾最不愿看到的,一旦冯清与小灵成亲,必将加剧这种分裂,想到这,心情愈加烦躁,杯中酒一饮而尽。

  当务之急是两人正处于互不搭理的阶段,每日出出进进,将对方视若无物,若没有人先开口,谁也不知道这种僵局会持续到哪天。

  日头西落之时,天边一抹云脚低垂,带出一丝夏日的味道来,慕容乾从天香楼出来,步履稳健,转进小巷子往家走,他酒量不差,而且天香楼的清酿从来酒香纯澈、味道不刺,不会让人喝到呕吐失态,酒醒后也不会头脑昏沉,嘴里发苦,故而一直颇具盛名,他虽然喝了不少,脑子却是很清醒,只是脚步略略有些虚浮,不过以内力撑着,倒并未显现出来。

  天香楼正对着的清河主街是整个崇郅坊最宽的道路,两边的道路延伸开去,构成了整个崇郅坊颇为方正的格局。

  冬日天黑的早,街边的店铺都已下了门板,晚灯已起,凉风吹起了他单薄的袍脚,出门时还是正午,便没有披大氅,只穿着一件夹袍,不过因为喝了酒,倒也不觉得有多冷,他如往日一样,不紧不慢的转到临河的路上,离小院只剩一个路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这一片住着的都是些平头百姓,晚上为省灯油,少有点烛,只得睁大了眼睛,顶着暗沉的夜色,半摸索着往前走。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狗吠,只一声便骤然停止,慕容乾心下一沉,全身暗暗提气,转身手臂已在身前做出防守的姿势,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孩,手里牵着一只大狗,正粗粗的喘着气,一人一狗,都带着几分呆傻。

  那孩子被吓了一跳,提步便跑,慕容乾看他消失在巷子拐角,松了口气,暗叹自己神经过敏,笑笑方欲前行,忽觉背后脖子上一凉,一阵麻痹从头到脚蔓延开,轰然倒地。

  几条鬼魅般的黑影从墙头、树上、巷口出现,聚在离慕容乾半米远的地方,确认慕容乾完全昏迷之后,才一哄而上,动作敏捷的将烟雨楼主装进麻袋,三三两两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两条街外的冯清正陪着陈叔喝酒瞎侃,就着一叠花生米、一盘桂花糕气氛活络,陈嫂她们已经休息了,两人不得不压低声音。

  “和小灵的亲事你们兄弟商量的如何了?”陈叔酒兴正浓,完全没注意到冯清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冯清放下酒杯,有些扭捏:“我父母双亡,亦无亲族,怕是委屈了小灵。”

  “这不妨事,”陈叔大手一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我也算是缘分,小灵也是孤女,一片孝心,说要侍候完我老娘再出嫁,但她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我们于心有愧,你们若是同意,就找个日子把事情办了,不过,你那兄弟为何一直没回应?莫不是不同意?”

  提到慕容乾,冯清的心瞬时冷了一下,脸上也有些不自然的表情,说是长兄如父,冯清的亲事原本是不需幼弟插手的,只是若小灵嫁入冯家,叔嫂间的关系、家事的处理,诸事繁杂,旁人冷眼看来,年纪较轻的冯穆才是家中主事人再明显不过,凭冯清微薄的薪水,要在城里找一处房子殊为不易,小灵在乡下以采草药为生,两人当真过起日子来恐怕也不是易事。

  场面一冷,陈叔立刻就感觉到了一些压力,原本小灵是要等陈婆过身后才肯出嫁,耐不过陈婆一再规劝和威胁,勉强答应,若又在冯清这头误了时,再拖下去就没准了,当下就着了急,音量立马高了些:“让他来跟我说,这事不能耽误,我就不信说不通了。”

  冯清吓了一跳,立马转眼望睡房的方向看了看,唯恐吵醒了陈婶,一手拉住陈叔:“陈叔你小点声,别吵醒了陈婶她们。”

  陈叔原本就有点喝多了,昏暗的烛光下,脸红的厉害,自顾自的嘟哝了一通,就倒在桌上睡着了。

  冯清叹了口气,将陈叔扶上床,吹灭烛火,带上门,挑起一盏灯笼往大街上走去,值巡夜的班,暗夜无亮,小小的灯笼只能照到一小片地方,乌云蔽天,黑夜笼罩着整条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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