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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升平(上)

风月如刀 筱媟 3410 2024-11-12 18:49

  七月初七,民间所谓“女儿节”,是未出嫁女子最重视的节日,她们焚香拜月,祈求蕙质兰心、心灵手巧,或是未来觅得良人,之后聚在一起穿针乞巧、交流纺绣心得。

  烟花女子当然都是未出阁的,不过就算她们熟于针织女红,也无太多进益,因此,庆祝方式自有不同,那便是十八巷每年一度的花魁评选。

  与藏花榜相比,花魁竞选自然更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和关注,毕竟那些选出来的姑娘都是实打实花钱能看到、乃至一亲芳泽的。虽然中选者价码也会水涨船高,甚至开始自己挑客人,但高门槛非但不会降低他们兴趣,反而让他们觉得能跟十八巷最红的姑娘有一期之会,是件颇有成就的事。

  这其中,最受期待的是清倌花魁,江南富庶之地,民风开放,姑苏尤盛,文人狎妓之风盛行,为了显示自己与凡夫俗子品味上的根本差异,他们中意的多是有身负才艺的清倌,作词、唱曲、抚琴、下棋、茶艺,不胜枚举。红倌评选就世俗的多,以色评断,越温柔可人、越曲意逢迎便越得拥簇。

  女儿节当晚的宴会由十八巷五家最大的花楼轮流举办,今年轮到烟雨楼,这便是慕容乾接手烟雨楼后要完成的第一项大任务。

  他遇到了难题,往年都是木舜华主理,不管是不是烟雨楼主办,都能让烟雨楼声明显赫,全年红火。但今年,木舜华失踪了。

  最初发现木舜华不见踪影时,慕容乾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更没有想到要去找,因为他把守门的人叫来问了一圈,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日何时由何处出门的,从来没有人进过她的房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带走什么东西,因此也无法判断她究竟只是出门散心还是真的一去不返。

  若不是选花魁这件事,慕容乾倒也不在乎她在不在,他原来认为,木舜华应该只是个甩手掌柜而已,毕竟楼里还有鸨姐、有账房、有仓管、有后厨,楼里诸事都有人分理,大事还有观琴帮忙。

  但看了几日的账本以及旧年记录和流程单,完全不得要领,纵是慕容乾熟读诗书,近年在事务处理上也有些进益,但终究不是入世统理之才,只得断了临时抱佛脚的心思,一边着人找木舜华,一边悄悄的送出去两封密信。

  观琴等人,因各有参选,且今年更有特别的安排,故均将全副精力放在备选上,排舞、练琴、品妆、敷脸,不一而足。6月中开始,楼里的姑娘都改了不起早的习惯,趁客人未上门之前勤加练习,务求在花魁选上一举成名,因而,午时的烟雨楼热闹嘈杂不逊于晚上。

  回信夹在每日送果菜的板车之中进了烟雨楼,当日下午,慕容乾便遣人召集楼中杂役及各管理人,明言外聘了一名管事,姓俞,总理楼内一切日常事务,俞管事中等身材,面宽耳顺,貌不惊人,和顺中庸之相,做起事来却相当利落,小半日便理出头尾,明确赏罚条例、宴会日程,将任务一一布置下去,第二天中午回事时便颇有收效。

  慕容乾心下大安,便集中心力对付另一件事来,他当初送出两封密信,寻求解决方案,原本是希望能让木舜华回来,解决眼前的事情。对木舜华的估算失误招致了他现在的困境,那晚木舜华的态度和后来的配合让他以为已经完全说服了她,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些后招,自己经验不足,这楼里还有太多的事情自己并不清楚,所以,不论如何,必须找到她。

  那封信送出去并没有回音,也在意料之内,收信之人本性如此,他决定亲自走一趟,照那个人的说法,木舜华自小在山中长大,就算是负气出走,能去的地方也不多,她既然对失去烟雨楼掌控权这么在乎,断不可能远走。

  不过还没等他动身,木舜华先出现了,她回来跟失踪一样神秘,那天一早,她从内院月门走出来的时候,正在打扫的下人动作统一的停下手里工作,揉眼睛,面面相觑,几乎认为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院子。但看着前任楼主从面前经过,却没人敢打招呼,连行礼都不敢,因为,她的脸色实在难看,眼神冷峻,跟以往判若两人,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看她进了慕容乾的房间,原本在打扫客院的下人们极有默契的悄悄关门退了出去,主人们的事情,还是躲远点好,虽然不知道是谁得罪了这位姑奶奶,总之躲远点准没错。

  木舜华进门不久,就听见里面哗啦啦一阵乱响,静了约小半个时辰,又是一阵啪啪的拳脚之声,似是有人在里面动手,跟楼里的客人厮打声别无二致,没有人敢去劝解,却又不愿错过这样的热闹,头挨头的贴着门板深恐漏掉什么声响。

  观琴跟俞管事从外面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热闹的景象,俞管事还好,只是淡淡的抬眼,便又迅速移开,观琴却不然,几步上前,扬声道:“还有点规矩没有?主人家的门是让你们听的吗?”

  声音虽不算太大,也还是惊得一众人忙不迭后退,不及回辩,四散而去,烟雨楼人人皆知,观琴姑娘脾气虽好,却是最看重礼序规矩的,比那个脾气难测的楼主尤甚。

  两人推门走进院中时,屋子里的声音已经完全静了下来,只有不远处河岸上的夏蝉嘶叫不住,观琴想了想,示意俞管事先开口。

  “楼主,账上的银子用完了,要再批一些,好用于晚宴采买。”俞管事依言奏道。

  没有回应,观琴正待上前去敲门,却听得吱呀一声,里头冲出一个人来,将她撞到一边便跑开了。

  观琴踉跄几步才站稳,也没看清是谁,心中疑惑,待看见慕容乾衣衫半开,气息不稳,便有了几分底,在门口停下脚步。

  慕容乾一边整理衣冠,一边问俞管事何事。

  俞管事依样回奏,领了账房的批条便先行离去,观琴却面色沉郁,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观琴姑娘?”慕容乾走出门来,小心翼翼开口相问。

  十八巷所有挂名接客的姑娘分三种:一者因罪获奴籍,终身不得脱籍;二者为乐籍,由花楼集体上报官府,登记在册,契约撕毁,户籍脱出才算是获得自由之身;最后一种,便是无名无姓无籍者,完全被花楼老板控制。

  观琴是第一种,她原本出身诗书冠缨之家,后因家人通匪论罪,阖家连坐,父亲被流放,后因大赦才回籍在乡下养老,她却被入奴籍,终身不得脱。13岁起在烟雨楼挂牌始,如今已有十余年,长居花魁之位,为人沉稳持重,故在楼内地位超然,在十八巷亦声名远播。

  慕容乾甫一进楼,便召观琴来见,自是看重她这种地位,希望借此尽快掌握十八巷的情况,为后面要做的事情做好铺垫,因此,观琴此人,是万万不能开罪的。

  当下,看她冷着脸不说话,心里不由的打起鼓来,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当红头牌:“在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姑娘明示。”

  此话一出,观琴也不好端着,只得略施一礼:“楼里的姑娘们虽是以色事人,却终非所愿,楼主既要收服人心,自己必当洁身自好,切莫与那些无良嫖客一流才是。”

  慕容乾先是一愣,联想到木舜华刚刚出去,这才明白观琴言中之义,觉得有些好笑:“姑娘误会了……”

  一语未毕,观琴已转了话头:“观琴此来,是为请问楼主,晚宴当夜,众姐妹的心思安排还是得先有条目才是,免得当日调度失当,反受其乱。”

  慕容乾却没有顺着往下说,反敛去笑意,轻施一礼道:“姑娘明鉴,在下绝不敢对楼里的姑娘有任何不敬之心,更不会有沾染之意;身受众姑娘厚德,断不至如此寡廉鲜耻。”

  观琴听他说的沉重,忙不迭接口道:“楼主不必如此,观琴也是一时感言,并没有求全责备之意。”

  慕容乾当下确实是想到了一些刻意遗忘的事情,心下一黯,又很快收拾心情,挤上一抹笑:“姑娘可知,刚冲出去是谁?”

  观琴刚松和的脸色,又凝起来,显然是以为他要说些难听的话,慕容乾只得赶快自问自答:“是木姑娘,她刚回来把里面砸的稀烂便跑了出去。”

  观琴闻此,果然展颜一笑,抬步欲往内院去,想想又回头:“观琴先前所说之事,楼主可有定断?”

  “我自会知会俞管事,让他先做好准备,姑娘不必过忧,还是先去看看木姑娘吧!”

  联想起之前木舜华掩面而走的情景,观琴迟疑道:“因何事争执,还望楼主能透漏一二?”

  慕容乾笑笑:“毕竟掌管烟雨楼多年,一时不忿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舜华她毕竟年纪尚轻,孩子心性,一时想不通是有的,应该也不会过多纠缠,望楼主以宽待为上。”语毕也不等答言,略略福身便匆匆往内院行去。

  孩子吗?也罢,就当是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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