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蓝孔雀河谷的公主

第47章 幕四十七

  那道长在前厅高谈阔论,奚孩安正专心替他师傅收拾房间,此番随道长进李府的还有同门二位师兄,他们都会住在同个院子的厢房里。她道号“易心”,另外两位是“静心”和“明心”,真正的易心此刻可能还在皇帝的炼丹房里挥汗如雨,心甘情愿被冒名顶替。

  入府前欢明月短暂地与她见过一面,告知太后试图以抱恙困锁皇帝,没想到被皇帝将计就计以太后静养为名直接关闭利贞宫大门,出入来往都成为他的人。奚孩安抱袖冷笑,感叹母子反目,天家无情。

  如今李国公正差人想办法与太后联系,利贞宫也不是铁桶,在李府行走还需多多留心。末了,欢明月来了一句,蒋小姐已经入宫,她的供词会佐证李国公曾经派人迫害蒋氏一族。奚孩安又笑,好一招一石二鸟,既得了他想要的,又除了他不想要的。

  “前路凶险,好自为之。”欢明月目送她离开。

  易心收回思绪,将自己的床铺安好。此番道长进府,是为李国公祈禳纳吉,最近天象变动,相星黯淡,国公旧疾又犯,因此正需要他做道场祈福驱邪。

  门口四人,院墙三人,三时辰换岗。他在院中里闲逛,暗地摸清守备。李国公为人谨慎多疑,皇帝给的人他必定已经彻彻底底地将来龙去脉查过一遍,易心的身份没有问题,但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这小院守备明松暗紧,实际上就是处处防备着他们。如此他切不可激进,需得徐徐图之,先安分守己地做几日小道士。

  “这位道长,也喜爱红炉花吗?”易心偏头一看,却是位锦衣富贵的小公子站在他身后。李府的人不可能不认识他,这位正是李国公的小孙子李无咎,而今看他未到束发,已然长得神清气正,有礼有度。听说他不爱舞文弄墨,独好莳花弄草,也真是一个安静的嗜好。

  易心低头看到自己脚边,方才只是在这里发呆,却意外被他注意到,“啊,红炉花,是啊,很美。”他道。

  李无咎在他身边蹲下,不知从哪来掏出来一把小铲子,就地挖起土来,“此花喜阳恶阴,喜旱恶湿,四季都需我费心移植,很是娇气,不过花开时姹紫嫣红,像一团烧红的火焰,倒也不辜负我的心意。”他说起花草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颇有一种洋洋自得在。

  易心看他一通忙碌,突然按住李无咎的手,道:“贵人何不试试,就让它在这儿。”

  李无咎一愣,很是不解:“何出此言,任由它在风雨里可是会死的。”

  “道家说自然,此花来自山林,生来自然,无人四季看顾不也成活。”他又道,“人亦如此。”

  李无咎还小,说这些他似懂非懂,但又着实放心不下,只好说:“那我与你打一个赌,我移一株,比比来年谁开的花好。”

  易心展颜微笑,“方外人不说赌,但可与贵人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花也好,人也罢,生于天地,风雨自强。”

  本以为随意诓骗几句,没想到被这小子缠上。自红炉花前一遇后,李无咎日日到他的小院前寻人,或是邀去莳花弄草,或是同去读书进学,再或是外出游玩。他是主,自己是客,推脱不得。李府的家奴跟踪了几回,未曾发现易心有任何异样举动,后来也懈怠了,心里都觉着小公子缺少玩伴,能有个人与他作伴也不错,唯一担心的是此人会不会把他拉进道门,像皇帝一样痴迷那可不好。

  易心此人恭卑低调,本事不显,在师兄弟三人中也是最不起眼的,但他贵在所学驳杂,任小公子说起什么都能知晓一二,逗主子开心。

  这日易心又陪李无咎出门,他从前日起就嚷嚷要吃迎宾楼的酒菜,直说要让易心也尝尝。

  易心说他辟谷,不用荤腥,小公子又说没有荤腥,只是那里专卖西域的葡萄美酒,机会难得或可尝上一杯。“从前东朝和楼述互市好的葡萄酒就从来没有断过,而今打仗太久,熙梁城里除了阿公房内就只有这里还能尝到楼述的葡萄酒。”

  “李国公房内?”易心不经意地问。

  小公子全无遮掩:“是啊,阿公时不时会有人给他送来楼述的好东西,葡萄酒、宝石、黄金都有,不过他从不示人,我也不知缘何。”

  易心微笑,“那贵人,请带路。”

  好酒,果然是正宗的楼述葡萄酒。离开楼述两年有余,已经许久未尝过故国风味,加之做假道士时间长了,碰酒的机会也少,今夜居然贪了杯,回来时上马车脚步虚浮,还要小公子搀扶。

  “丢脸,丢脸了。”易心红着脸向小公子道歉,连口称赞这地方好,小公子眼光独到,“不过今夜贪杯,犯了师傅大忌,只怕回去定要领个责罚。贵人莫怪,等师傅他老人家消了气贫道自然会来找您。”

  小公子的脸瞬间垮了,又急又悔,跺着脚道:“怪我思虑不周,好心办坏事,道长是陪我来的,还让您受罚算怎么回事。”他捏着下巴思考片刻,突然凑近了易心,“不如这样,今夜道长请在我院中休息,我求阿公和您师傅说,就说我二人清谈正兴,废寝忘食,定要留夜。待明日道长酒气消散再回去,如何?”

  易心作为难状犹豫了许久,终缓缓点头首肯,小公子再次眉开眼笑起来。

  至此,易心道长常出入李小公子内院。

  “我不及哥哥们。”易心坐在满院鲜花之中与小公子手谈,除去花草,下棋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易心先占一角,抬眸问:“何出此言呐?”

  “今日阿爹又把我的花盆打碎,只因我学堂里没有背出夫子的篇目。”小公子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是很习以为常。

  “爱之深责之切,父母常情,小贵人体谅才是。”易心又落一子,默默布局。

  小公子今日心不在焉,确实不能下好一盘棋,他犹豫难决,落了子又扼腕后悔,“家中叔伯兄弟都有成就,独我平平无奇。”他束手自己被易心围困,“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成为像阿公那样的人呢?国之栋梁,首辅良弼。”

  易心的棋捏在半空,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风平浪静。抬头认真对小公子说道:“你做自己就很好。”

  小公子突然凑近了些,一双眼睛发亮:“道长不觉得阿公能走到今日的地位很是厉害吗?”

  “贫道……不清楚。”

  “也是,你是方外人,朝堂凡俗本就不是你会去操心的。”小公子吐吐舌头又缩回去,“我是做不成那样的人的,能在朝中做个一官半职不让父母丢脸就已知足,再者……”他突然低头,语气颓废,“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自己不生在李家,是否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对了,道长,你的父母呢,他们不曾左右你的选择吗?”

  易心一愣,摸棋的手停滞,待他专心落下一子之后才开口:“年幼丧母,少年失怙,贫道已经……孑然一身。”

  小公子被吓到了,手里的棋子散落一地,这盘棋没有了结局,易心只好蹲下身子与他一起在花丛里捡。小公子连连道歉,易心却摆手表示不在意。

  他突然站起身,冷眼看李无咎蹲在地上捡棋子的身影,小小的富家少年锦绣衣袍,碧玉冠带,天真无邪,心无城府。突然就觉得很讽刺,也很悲凉。突然想到蒋鸾之,不过那是假的,这是真的。

  “对不住了。”轻声说道,声音只能自己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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