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的生活枯燥无味,每天6点半早起,7点20吃早饭,然后做早操,再之后就要去监狱后山搬石头,一直到下午两点吃午饭才能有时间休息。
今天是2月24日,是陈忠实进来的第七天,他也渐渐适应了监狱里的生活,除了每天按时按点的吃饭,睡觉,搬石头以外,从来都是独身一人,沉默寡言。
蒋成好几次想‘认识认识’这位哑巴狱友,但监狱里的管辖并不松懈,平时放风时也逮不到那位哑巴的踪迹,着实让他恼火了一阵儿。
蒋成使了点钱,一般就负责推车运石头,虽然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路,但比起其他的需要打砸石头,用木棍抬石头要来的容易。
陈忠实就在那个负责打砸石头的队伍里,事实上,这种程度的劳作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
矿下作业环境昏暗,味道刺鼻。但他仍然要以佝偻的身姿,手里攥着小巧的石镐,借着头上微弱的灯光照射,把山体上的矿石慢慢的扣下来。
那种常年压抑的作业对他的腰椎造成了不小的损伤,阴天下雨时总是会隐隐作痛。
每当那个时候,王秀菊就会一边骂骂咧咧的说他不懂得顾好身体,一边把蜡烛点燃,再把白酒倒在铁勺里烧热,然后用手掌一点点的揉在他的腰上。
而他也总是在趴伏在炕上,随着王秀菊使劲的搓揉按压下入睡,第二天一起来,浑身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让他分外精神。
陈忠实这会儿正使劲的砸着石头,锤子抡的高高的再猛地落下,那石头再坚硬也扛不住三下,个别顽固的也不过五下,就齐齐四分五裂。
“106号,106号。”
“诶!喊你呢。”黄毛叫一旁的106号不为所动,就用肩膀撞了撞他。
“啊,好的,谢谢。”106号陈忠实回道,然后把手里的锤子放好,沉默的走过去。
黄毛被他道谢整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讪笑着回应,却发现那人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人道谢纯粹是条件发射,然后继续干活去了。
“我是106号。”陈忠实站在那狱警前说道。
那狱警喊了半天,这会儿都有些嗓子疼,没好气的看了看眼前的人,然后丢下一句“跟上。”就转身走了。
陈忠实一路跟着狱警穿过操场,食堂,然后是监房,他正要往监房里走呢,就看着那狱警依然直冲冲的往前走,陈忠实也只得继续跟上。
穿过了监房,向左拐一百来米再向右拐,走了约莫五十米,就到了接见室。
陈忠实站在狱警身后听着他与门口的警卫交接道:“106号犯人已带到。”
随后二人交谈几句,那狱警转过头对他说道:“进去吧,有人要见你。”
陈忠实顿时喜出望外,想起那天许律师说的话,心里一阵澎湃,他点了点头,在狱警的注视下推开了门。
屋子很宽敞,中间有一堵墙,约一米三高的位置嵌进了一整块玻璃,一直延伸到房顶,台面的位置摆着一部电话。
隔着玻璃,陈忠实终于看见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儿萌萌。
萌萌被精心打扮一番,头上高高的扎起两根羊角辫,身上穿的是红色带花的毛衣裙,外面套着深蓝的呢子大衣,像极了温室里的花朵,娇嫩而脆弱。
“爹,你去哪了?妈妈呢?为什么我回家之后你们都不在,我一直找,一直找,可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们。你们不要我了吗?”
萌萌一看见陈忠实,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淌,她一旁的齐主管示意陈忠实拿起听筒,再给萌萌放在耳边。
那一句句哭喊通过电话,穿进陈忠实的耳朵,然后再像细小的玻璃碎渣一般扎进他的心里。
陈忠实无法开口,因为他此时也和萌萌一样,脸上挂满了泪水。
眼见着萌萌哭的有些力竭,陈忠实慌张的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努力想要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但还是在看到萌萌那张稚嫩的脸庞时,顷刻间崩塌。
齐主管见父母两人悲痛欲绝的模样,让他有些头疼。带萌萌来是为了让陈忠实在监狱里待的安心,不会有反骨。
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有些难以控制。他并不在行哄孩子的事情,也不想去哄一个鼻涕眼泪满脸的黄毛丫头。
于是齐主管挥挥手示意手下带走了萌萌,自己则接下了听筒,然后缓缓说道:“陈兄弟,你先控制一下。”
等到他情绪稳定些了,齐主管又继续说道:“我今天带萌萌来,一是让你放心,你也看到了,她吃得好,穿的好,生活环境你就不用担心了。这第二呢,我按照约定办事,也希望陈兄弟你能遵守诺言,好好的在这里蹲满刑期。那么,今天的会面就到此结束,再见。”
陈忠实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那齐主管的叮嘱,他不明白,自己已经认罪伏法,也进了牢里。
今天这番话让他摸不着头脑,如果是自己还在派出所里,那么不排除自己有反水的可能。
但事到如今,饺子下了锅,谁又在乎包的是什么馅呢?
因为突然的探视,陈忠实去食堂时只剩下零散的几个人,等到他吃完饭后,已经到了下午搬石头的时间。
陈忠实一如既往的去了挖石头的地方,正抡着锤子准备开干呢,就听见有人叫他。
“诶,兄弟,下午分了组,你去那边推车去。”一个男人对他说道。
陈忠实有些懵,但还是听那人的话缓缓地走到了推车的位置。
“诶,兄弟,说真的,你咋进来的?”蒋成见他过来,连忙凑着脸问道。
陈忠实正好好的推着车呢,被那人一撞险些崴脚,他偏头瞅了瞅那人,发现就是自己头一天来监狱时,朝自己打听的男人。
虽然已经回答过,但陈忠实还是不厌其烦的说:“杀人。”
“你杀了啥人?”蒋成更来了劲儿,继续追问着。
“工友。”陈忠实回道。
蒋成还想多说几句,而陈忠实却一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正想要问个究竟,旁边的狱警就发现他俩在交头接耳,这会儿正往过走呢。
蒋成虽然不怕狱警,但也不想平白惹出些是非让自己破财,于是就慢下脚步,与陈忠实拉开了距离。
那狱警见他俩又分开了,才停下脚步,往别处去了。
蒋成盯着陈忠实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说不出个头绪来,他拍了拍后脑勺,甩掉脑子里的想法,继续推着车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