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是艰辛的,从一无所有,到发展壮大,一程又一程,每一次的成长,都是一个蜕变的过程。三巢公司又到了关键时刻,邓启先正为它的发展愁眉苦脸,百转千回,苦无对策。
茵茵的一句提醒,让焦头烂额的邓启先终于想起,他还有两位大哥可以咨询。
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后,才拨通樊国兴的电话。
樊国兴显然很高兴,接到电话就直呼邓老弟,生意越做越大,都忘记老哥了。
邓启先苦笑道:“大哥让你见笑了,项目倒是有,却是赔本的生意。”
“呵呵,老弟对大哥也不老实了。现在的楼市,谁不知道是坐火箭。许大哥的亲戚买了市一中那边的房,不是发达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顺利的话,当然不错。邓启先也不隐瞒,把城南新开发的楼盘,因土方开挖,造成邻居墙体开裂,面临索赔的事情和盘托出。
樊国兴听完他的话,久久不语。沉默半晌,才问:“墙体开裂严重吗?会不会有危险?”
“有些开裂还是挺严重的,从一楼到五楼都有。我个人觉得就不会发生的塌楼事故。”
“工程的问题,不能凭感觉,一定要有科学依据。”樊国兴语气凝重地说。
“嗯嗯,我咨询过工程部,也亲自到现场看过,有监理把关,每天观测沉降。”邓启先也明白安全无小事,把公司的安全措施大概说了一遍。
“那就好,我也知邓老弟不是粗疏之人。我们搞工程的,第一要务就是确保安全。”顿了顿,接着说:“居民的索赔,你准备怎么办?”
“唉,我正为此事烦恼……”邓启先长叹一声。
“嗯嗯,关于这方面,你确实是外行。索赔金额大,责任确认难,赔偿标准协商困难……等等一大堆的问题。”樊国兴说得头头是道,不愧是在城建局工作的。
樊国兴真是说到了邓启先的心坎上,他是越听越亮堂。迫不及待地请求对策。
“目前,你应该找第三方房屋建筑质量检测机构,对邻居的受损房屋进行检测。厘清责任和确认受损程度,为下一步的赔偿提供可靠依据,可有效避免各种纠缠不清……等到勘测结果出来,根据检测结果一起商讨解决方案。”樊国兴长篇大论,说了一大串。
“啊哈……一直烦恼的事,给大哥这么一说,顿时拨云见日,心里亮敞起来。原来我的大哥才是专家啊!”邓启先感叹道,终于有了明晰的解决方案。
“我不单能给你建议,还可以给你提供专家库呢!”
“那真是太好了,等过段时间,摆平这件事后,我一定要请大哥吃饭。”邓启先诚恳地说。
“哈哈,请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我要买房的话,给点优惠就行了。”
“这是必须的……”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成就大事业,都是需要各方面力量的帮助。邓启先懂得了利用身边的资源,获得更广泛的帮助。
樊国兴听到兄弟有情有义的话语,心里大为快慰,接着说:“协商的时候,记得要有第三方在场,赔款合同也要有第三方作证。”
“嗯嗯,到时候我会叫居委会的刘书记一同签。”
“还有,赔款的金额,应该根据检测的结果,按市场标准理赔。”
“好好,我都听你的。”
“千万谨记,赔偿合同的签订要有第三方证人。防止以后反悔。”
“合同签了,就具有法律效力了吧,反不了悔你。”邓启先很是笃定。
“老弟,你可千万不要低估人性的复杂,利益面前,不是人人都是君子的!我估计,房地产还会有几波上涨潮,同时会催高市区周边的物业,到时候,他们可能觉得赔偿少了,又来闹也不出奇。”
樊国兴的话点醒了邓启先,确实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不由得由衷赞叹大哥想得周到。诺诺连声,说:“大哥,我都听你的。”
有了樊国兴的指导,邓启先就有了明确路线图。从樊国兴提供的专家库中选了几位专家,组成第三方房屋建筑质量检测机构,对邻居受损房屋进行检测。
湛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除了三家与楼盘比较近的住户墙体开裂是由于基坑开挖造成的,另外两户是基础比较浅,没有打桩,开挖土方造成地层压力不平衡,地基沉降不均而开裂。按责任分摊原则,三户是直接责任,另两户是间接责任。
有了检测结果,协商就可以有的放矢,避免无休止的空耗。对于责任分摊,大家都没有异议,唯独担心往后地基会不会继续下沉。
居民的担忧,专家组早有考虑。明确告诉他们,等楼盘建起来,大厦的压力足以让下降的地基提升,让大家放心。
居委会的刘书记也居中斡旋,让大家相向而行,协商还算顺利。初步确定赔偿方案,让居民们回去讨论,三天后再继续协商。
精神紧张,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终于有初步成果。回到公司,邓启先瘫软在沙发上,如烂泥一般,一句话都不想说。双眼紧闭,身体像飘浮在空中的柳絮,很轻很轻。很奇妙的感觉,不受控制的肉体,或者是太累了,出现幻觉。多美好的感觉,没有俗世的喧嚣,名利的困扰,很纯净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邓启先被一阵呼喊吵醒,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原来是李娜和黄丽下班锁门时,发现他在沙发里睡着了,叫他起来,回家吃饭。
“几点了?”邓启先不情愿地伸了一下懒腰,还赖在沙发上。
“差不多六点了,还不起来,嫂子又要急着找你了。”黄丽边收拾办公室茶几上的垃圾边催促他。
“这么晚的了,感觉就睡了一会。”
李娜噗嗤一笑,说:“还一会,四点多回来,一声不发就睡了一个多钟。”
邓启先抚额轻笑,发现自己还躺着,连忙坐起来。在两个年轻女孩面前躺着,多少有点不雅。
“待会你回家,把门锁上就行。电脑我已经关了,卫生也搞了。我们先回家啊。”李娜“叮叮咚咚”的,高根鞋敲着地板,越来越像大城市里的白领。学历不低,随着楼市的火爆,收入也飙涨,气质就出来了。
连日的劳累,一朝放松,睡得特别香甜。精神恢复,邓启先的脑子又转动起来。
“最近公司进帐多少,楼花卖得怎样?”
“老板,现在下班了,你还想留我们下来加班吗?加班可以,有加班费吗?”李娜笑嘻嘻地问道。
“你呀,越来越现实……”
“没办法,向老板学的,哈哈……”李娜带着黄丽也笑了起来。
邓启先不出声。他明白年轻人的难处。赚钱不容易,在城里生活花销又大。女孩子,除了给家用,衣服总要置办几件,将自己收拾得企企理理……
“怎么啦,生气啦?连古人都要为五斗米折腰,我们也不能免俗啊!”李娜见邓启先不说话,忙解释道。
“我理解,我也年轻过……”
“你也不老,好嘛!”黄丽脱口而出。
邓启先被黄丽逗笑,说:“在你们面前,我就老了。”
“好吧,不和你吹了。你真要看吗?我去开电脑。”李娜笑过后,正经道。
“不用了,我只想知道,大概我们能抽得出多少自由资金。”
“四五十万吧,连同卖楼花的收入。不过这些钱都只能短暂挪用,工程进度款划拔出去的话,又所剩无几了。”
“四五十万,也差不多了。工程进度款就拖一拖吧。”邓启先盘算着,赔款合同应该很快就要签了,先解燃眉之急。
“那好吧,你要提前几天说,我要和银行那边预约。”顿了顿,试探着问:“真要赔那么多钱吗?”
“差不多吧,比预想的少了十几万。也算这样了。以后要学乖点,安全问题不能疏忽大意。”邓启先叹了一口气。
“哦哦,到时你提前告诉我。我们先走了。”李娜说完,和邓启先告别。
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邓启先看一下表,六点多,茵茵该回到家了。睡了一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虽然心里压着石头,但生活还需继续,忙了那么久,该陪陪妻儿了。
熄灯,锁门,下班回家。冬季,白昼时间短,才六点半钟,天色已黑沉。邓启先开着摩托车,寒风从衣领灌进,冷叟叟的。华灯初上,温暖从千家万户中流淌出来,勾起了邓启先归家的欲望,不由得加大油门,向心里的港湾奔去。
早吃晚饭的市民已经出来散步,即使寒风凛冽的大街,也冷却不了他们的热情。以前在外贸单位工作,上下班时间固定,也很早吃晚饭。出来创业后,吃饭的时间基本就要到七点钟后。为此,茵茵经常闹脾气,有时上晚自修,只能一个人吃饭先。
邓启先开着车,眼睛被悠闲的市民吸引。以前在单位上班,没觉得晚饭后能散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现在人家已经出来逛街,自己还没到家,相比之下,才感觉落寞。
以前工作生活有规律,又觉得一眼看到头,没意思。心里念兹在兹的都是什么时候能发达,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能支配的钱多了,又开始羡慕以前的生活,邓启先越想越迷茫,不知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唯一能确定的是,钱多钱少,都是身外之物,好像与快乐也没有多大关系。
沉溺在矛盾世界中的邓启先,边开车边向往市民们心无挂碍,悠哉悠哉的生活。视线一直没有脱离他们惬意的笑脸。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梁师傅。不错,就是梁师傅,他刚进贸易单位时,带他的师傅。
邓启先内心激动,开到梁师傅面前停下,说:“梁师傅,还记得我吗?”
梁师傅愣了一下,眯着眼,看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说:“哦,是小邓啊!几年没见,现在在哪里发财?”
“发财不敢说,也就是揾两餐吧。”邓启先谦虚地说。
梁师傅显得很高兴,笑呵呵地说:“小邓,你是个人才,可惜单位解散了!今晚见到你,真高兴。”顿了顿,欲言又止,凑近邓启先细声说:“我听人家传,你到农林加工厂没多久就辞职了,是不是真的。我想找你确认,又没办法联系上你!”
邓启先也不隐瞒,爽朗地承认了,确实没上几天班就辞职。
“哎呀,辞职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虽然不是事业单位,但也是我们市数一数二的国企,每年赚的外汇也不少,是我们市的纳税大户。”梁师傅甚为惋惜。
“嗯嗯……可能我不适合吧……”邓启先不想再提起过去的不愉快。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又回去当老师吗?”
“我现在开了一家公司,做房地产。”邓启先谦虚地说。
“啊啊……不错哦!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果然一飞冲天。”梁师傅对邓启先竖起大拇指。
“师傅过奖了,生活所逼,兜兜转转,转到了这一行。”
“现在楼市火爆,你可是大老板啰!”
邓启先笑了笑,不想再和师傅纠缠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师傅快退休了吧?”
“是啊,还有一年。”
“退休后,可以出去旅游,遍览祖国大好河山,美好人生才真正开始。”邓启先笑着说。
“哈哈……越来越会说话了。”梁师傅又对邓启先竖起来大拇指。
邓启先看一下时间,说:“师傅,你手机号是多少,改天请你吃饭。”
梁师傅从腰包里掏出眼镜,说:“我响一下你手机吧,我自己也记不清。”
邓启先意识到,师傅真的老了。以前有什么单词忘记了,问他比翻英语字典还快。
辞别梁师傅,邓启先心情愉快。一半原因是能重新联系上师傅,另一半却是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自己终于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先不管幸不幸福,男人生于天地间,就是要创一番事业。这样一想,邓启先也就释怀了,目前自己正是一步步实现这个目标,做个有能力的男人,让大家信服,也是一种幸福啊。
何时幸福是靠对比才能感受到了呢?邓启先记得以前缺衣少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但那时却很快乐。现在餐餐有肉吃,不用穿补丁的衣服,却没有以前充盈的快乐!千禧年过后,随着网络的普及,生活节奏肉眼可见地加快。
网络便捷了,邻里间的交流却少了!好在还有茵茵,让他的感情还有寄托,生活才有奔头。想到茵茵,邓启先内心就涌起一股暖意。
毫无意外,回到家里就有饭吃。看着满桌的菜,心里的疲惫慢慢被这温馨的晚餐融化。王妈正在逗喜儿玩,见他回到,开心地喊一声:“吃饭啰。”大家便聚扰就座,一天的快乐时光就这样开始了。
陈叔边吃边说:“我看市场里卖的草鱼挺贵的,不如回农村也养几十条,过年的时候就不用买鱼了,又可以卖了赚钱。”
宝圩镇的村民都有养草鱼的习惯,他们都是用山泉水养鱼,吃起来,肉质鲜美,没有鱼腥味。邓启先记得,以前去探秀梅的时候,陈叔就是从自家的鱼塘里捞了一条草鱼,不用太多调味,只是清蒸就很美味。
“我家农村没有鱼塘,山泉水都不够村民拉自来水,养不了哦。”邓启先放下碗,正经道。
“可以回宝圩镇养啊,以前的鱼塘也还在,修一下塘基就可以用。”
原来陈叔是想回老家。这是邓启先绝不可能答应的。秀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陈叔。在那大山坳里,一个老人住,身体不舒服都没人知道。
邓启先不敢说是自己不肯让他回去。毕竟还有茵茵这一层关系。只能扯出秀兰来,说:“你一个老人在家,秀兰是不会答应。村里离镇又远,有什么问题,请车都麻烦。”
陈叔不说话,默默地吃着饭。过了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放下筷子,一字一顿地说:“我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整天吃闲饭的。回家还能种种菜,养养鱼。”
公司最近遇到麻烦,陈叔也知道。原来他是为了帮邓启先省钱。那样的话,更不能让他回家了。
“你在这里能吃得了多少?再说,大嫂每个月也寄钱回来。你想种菜的话,阳台这里就可以……”
邓启先还没说完,茵茵白了他一眼,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茵茵最讨厌就是在阳台种菜,搞得不伦不类的,又省不了几个钱,喜儿有时出阳台玩,还弄得满身是泥。
邓启先把话说到这份上,陈叔就不说话了。默默吃完碗里的饭,一个人出阳台里坐。陈叔的苦闷,邓启先也理解。和茵茵生活习惯不同,说话又聊不到一块,在家里,总觉得是多余的。现在公司又有困难,更加重了他的凝虑。
一边是自己的至爱,一边又是秀梅的老父亲,哪一个都不能伤害,不能亏欠。邓启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外人看来,邓启先妻美子贤,事业有成,妥妥的偶像级人物。殊不知,他也有难言之隐,右不敢触碰的痛。正如作家张爱玲所写的,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好不好,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陈叔吃饭的时候,投下了一枚震撼弹,让家庭的气氛变得凝重。王妈是外人,也插不上话。好好的晚餐变得索然寡味。
“喜儿今天很乖,出街也不要买零食,还自己走路……”
王妈忽然说起孩子的优点,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真的吗?我的宝贝开始懂事了。”茵茵开心地说。喜儿也看着茵茵笑,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
邓启先放下碗,抱起喜儿说:“我的宝贝儿子,待会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今晚不出去玩了,今晚叫爸爸讲故事。”茵茵也凑过来,逗喜儿玩。
家里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孩子不仅是家庭的希望,还是家里的开心果,有了孩子,生活才有奔头,才有笑声。
“喜儿,快来,这颗五彩椒多好看……”陈叔在外面喊,逗得喜儿呱呱叫,要去摘。
五颜六色的辣椒,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枝头,在灯光的映照下,煞是好看。就像生活,虽然有时被辣得飙眼泪,但也装点了这平凡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