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离重…”我心里喃喃着,原来真的叫过这个名字,只不过与以往每次想起一个旧名就会连带出一段尘封的记忆不同,这次我脑中模模糊糊,虽然印象里当年的确抗击过蒙元入侵,可没有任何清晰的往事片段跳出来。
“我那时候是一位姓留的南宋将军?”我当然不会这样问,只是道:“你怎么知道我当时的名字?”
“因为那时我们军中传有六个字”小胡子道,“文留贼武留雄”。
“什么意思?”
“说是有两个姓留的,文人留是个叛国的奸贼,武将留是卫国的英雄。”
我脑中一震!没错,南宋末是有个姓留的朝中大官,元军南下时他无耻地投靠过去做了汉奸,但这个武留—也就是我,却从来没留下记录,至少我翻遍史书没查到过,当然也早不记得怎么会给自己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胡子又道,“因为你并非官方将领,而起自民间,是那时候众多组织宋国百姓发起抵抗的人之一,又因为你杀了太多我们的人,所以宋亡后我们的大汗刻意抹除你所有存在的痕迹,当然更不可能给你立传。”
“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不死的,也没人知道之后你去了哪里。”小胡子补充道,“虽然是敌人,但那时的我们其实钦佩为国奋战的勇士,相反对那些为了活命或者保住荣华富贵而向我们投降的宋人嗤之以鼻。”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不死?”我盯着他的眼睛问。
“因为在那之后几百年,我又见过你一次。”小胡子回盯着我道,“以东瀛军人的身份”。
我并没有吃惊,隐隐感到他要说什么。
“那时我作为井上平次的手下,在朝鲜与大明朝远征军交战,偏偏与你领的兵狭路相逢,两军交锋中一眼就认出了你。”他接着道,“虽然你当时留着大胡子,可我确信不会认错,而且你的刀法还是那样可怕!”
“井上平次在我们军中算得上猛将,但和你交手没几个回合就被劈掉了脑袋。”他目光有点远,像是回到了那久远的过去,“我虽然怕可并不惊讶,毕竟自己就不会变老,即使看到另一个不会死的人也觉得正常,而且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你不可能记得我…”
“好了别说了!”我打断道,“你怎么会变成日本人的?”
“因为贪财”小胡子略略垂下了头,“本来从这里第二次逃出生天后,我该永久隐匿民间低调过活的,可几年后大汗决定再次远征日本,并许诺获胜后参战者从上至下均重赏,于是我又忍不住出来参军…”
“那次远征的结局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船队不仅遇到暴风,即使登陆作战也是一败涂地,很多人就算活下来也被舍弃在了东瀛土地上回不去了。”
“所以你索性改换身份做了日本人,是不是?”
“没错,有时想想也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只是依然需要每隔十年就换住处,实在没钱花了就出去当兵。”小胡子长长叹了口气,“那次再度见到你后,我终归没勇气去死,万一发现自己真的像你一样死不掉那更令人绝望!”
“你叫什么名字?”我终于问了出来,“我是说现用名”。
“相良淳弥”他回答道,我之所以问这个,是想看看这家伙会不会说老实话,因为姓氏“相良”是我早已知道的。
“你这次又是怎么回来中土的?”我接着问。
这家伙忽然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我,道:“你其实了解很多事,不是么?”
“你不需要知道”我用他刚才讲过的话回过去,“为什么你有了麒麟片,又来找麒麟胆?”
我干脆抛出个小王炸,相良淳弥的脸色果然变了,“知道么,你被处决的通告我看到了,包括你的戎装照。”他说,“第二次日中战争时我为日本的军事情报部门工作,能搜集并见到大量敌方军队的战报信息,哪怕是一份小小的处分报告。”
“我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你,也清楚你根本处决不掉。”他顿了一下,“当时正好有别的机构派人来中国寻找长生不死的秘诀,那不是异想天开,其实当时就有秘密团体获悉了很多关于这片地下世界的事,当然,并不是从我的口中。”
“你绝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就是个活了几百年的人”这废话我没说出来,只是道:“是情报机构派你来找麒麟胆的,还是别人?”
“就是他们,上头指派会说中文的我来中国执行这项秘密任务。”他说道,“前次我从这里逃脱时,捡到了几块那种暗红色石头,那东西长期服食后可以让人获得某些异能,但副作用也很明显,会变得越来越惧怕阳光,只想待在阴暗的地方,到了最后,会一门心思往地下钻。”
我心里稍稍一沉,刚刚的问话其实又是试探,察达鲁讲过这家伙自己承认是索弥若卡缪派来的,但他此刻却只字不提。
显然,这人在日本的漫长岁月里肯定也发生过许多事,包括怎么跟深藏青木原地下的那些地外生物搭上的。
“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相良淳弥眼珠子朝通道一边快速扫了一下,又继续道,“吃了太多那种所谓的红石头粉末后,服食者体内会生出一样东西,寄生在心脏旁边。”
他像是故意不讲下去,又盯着我的眼睛,过了片刻才道:“你清楚是什么对不对?”
“清楚怎样,不清楚又怎样?”我只能这样回答,按理安真浪速应该已把和我及邱圆圆遭遇的事告诉了这家伙,不…不对,时间上看他从那根柱子里出来在先,安真碰到我们在后,莫非这小胡子那时候其实一直在场目睹一切只不过全程隐身?
相良淳弥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我的话,只又道:“麒麟片是双刃剑,而且无法让人长生不死,麒麟胆就不同了。”
他又故意停在这里,一副吊我胃口的样子,“扯了一大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我不客气地问。
“留将军,不—”他顿了顿,“还是用你被‘处决’时的名字好了,史有义连长,我没必要把所有事情向你说明,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些我的过往,让你明白我们并不一定要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
我嘴角上扬了一下,直接道:“没问题,我只对那容器感兴趣,希望你配合一点交出来,我们可以不做敌人。”
这现代的日本人古代的蒙古人注视着我,沉默了好几秒才道:“刚才除了地面裂开,前方还传来大规模的动静,跟你有关是不是?”
“别再废话!”我冷冷道,“容器多半在你那曾外孙那里吧?是时候让他出来了,你刚才难道不是在看他有没有准备好?”
相良淳弥眼角跳了一下,眼神里划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但语调还是很平静:“你身上开始出现杀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体竟开始缓缓隐没!
我下意识上前一把抓过去,结果当然是抓空,“你就算变成现在这样,杀气还是那么重,和过去没有不同…”他说完这个,人已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这家伙没有撒谎,那身特殊的铁网甲的确会在危险时刻保护他,不仅人不见,连呼吸声都不会存在。
我稳住情绪左右张望,早就料到没那么容易搞到那个什么狗屁容器的,脑中已不受控制浮现出察达鲁站在那艘飞船的地上,两眼冷冷地紧盯躺着的首要躯体和“岳婷伶”,狰狞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慢慢伸出爪子去…
该死的!原以为索罗多一死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快速结束,结果发现还早得很哩!
巨大的长廊里转眼间又空空荡荡只剩我一个,对了,差点忘了安真浪速在这种绿金属构成的通道里也能隐身,就跟骆阳平一样,此刻两边没有他的身影不代表人不在。
可有一点,和他外曾祖父不同,他发出的声音不会被屏蔽,于是我摒吸倾听,听附近可能有的呼吸甚至心跳声。
果然,在前方,也是刚才相良淳弥扫过一眼的方向,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那不是呼吸,更像是心跳,然而听上去不像是人的!
我感觉整张脸都在僵硬,不知怎么,对方发出的气息并不陌生,似乎在哪里遇到过。
随即,我就看到一个庞大有些复杂的轮廓在区区十余米外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那当然不可能是安真浪速,等这东西现身一半了,我终于明白是谁。
这生物没有发耀眼的白光,浑身金属感十足却是米白半透明的,材质很像先前那堵保护晶体反重力装置的盾墙。
然而最关键的是,金属躯体里隐隐有绿色在跳动—当然就是那颗“绿心脏”!
出现在我面前的当然就是蜘蛛状的安瑟罗姆!
我嘴里瞬间像被苦水注满,察达鲁肯定知道他在这里,原来那家伙真正惧怕的还是这位被改造成机械体的前上司。
我早该想到的!“我们又见面了”安瑟罗姆说出跟相良淳弥一样的开场白,当然用的是意念,同时好几只射出凶光的红眼对着我轮流转动。
这是我头一次清晰见到这家伙的全貌,确实就是只金属打造的蜘蛛蝎子混合体,我甚至看到他后方翘着根带着尖刺的尾巴。
而且这机械蜘蛛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连躯体颜色都不一样了,多半是因为更换了心脏的原因,安真浪速果然将汤子盂体内出来的玩意儿孝敬了这怪物。
我是上来弄容器的,现在却变成面对这么个骇人的庞然大物,察达鲁是不是刻意安排了这场会面?
我有种又上那畜生当的恶心感,“你想要什么?”我瞅着安瑟罗姆嘴部和条条蛛腿上布满的洞,仿佛几百根丝线随时会喷出来再次将我包裹。
“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没想他这样回复,“当初的自我牺牲还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