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从红井归来的路明非

第170章 忆昔当年泪不干

  黑色的幻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彻底消失在台东区湿漉漉的街巷深处。

  雨丝依旧缠绵,敲打着拉面车简陋的顶棚,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声响。

  上杉越佝偻着背,站在水槽前,水流哗哗地冲刷着他布满老茧的手,也仿佛在冲刷着昂热带来的、那些沉重如铅块的话语和回忆。

  他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这些纷乱的信息连同心底那丝不该有的悸动一起压下去。

  就在这时,细密的雨声中,夹杂着一种与这深夜小巷格格不入的声音——轻微的、略显迟疑的脚步声,以及…衣物细微的摩擦声。

  上杉越抬头,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巷口。

  大抵是以为除了昂热还有其他混血种领袖找他。

  昏黄的光晕边缘,两个人影正缓缓走来。

  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穿着简洁的深色风衣,银白色的长发在雨夜中仿佛自带微光,她小心地搀扶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脚步有些虚浮,眼睛有些无神。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努力捕捉着周围的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苍白和些许茫然。

  咱小路演技就是自然滴很!

  “这么晚了,还有个瞎子带着姑娘出来吃面?”上杉越心里嘀咕了一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刚想挥手赶人,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也许是昂热那混蛋刚刚搅动了他死水般的心湖,也许是这深夜相依偎、在雨中摸索前行的画面触动了他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自己那个身为棋圣的父亲,至死都未能见到他这个儿子一面。

  他想起了那个来自法兰西、有着明媚笑容却最终被战争和家族吞噬了所有光彩的母亲……

  他们之间,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相互扶持的时刻?最终却只剩下了无尽的遗憾和冰冷的墓碑。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混杂着迟来的悔恨、深沉的孤独,以及对眼前这对年轻人生出的一丝…近乎怜悯的温情?他暴躁赶人的念头瞬间消散了不少。

  “喂!这边!”上杉越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打破了小巷的寂静。

  零搀扶着路明非,步伐稳定地走到拉面车前。

  路明非“茫然”地“望”着前方,其实镰鼬早已将周围的一切——雨滴落地的声音、拉面车蒸汽的嘶鸣、上杉越略带沙哑的呼吸声——都清晰地反馈到他的脑海中,构建出一个远比肉眼所见更细致的“世界”。

  他“听”到了上杉越声音里那一闪而过的…柔软?

  “老板,还有面吗?”零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却带着礼貌。

  “哼,算你们运气好,我正准备关门!”上杉越没好气地哼道,但手上动作却没停,麻利地重新点燃炉火,“想吃什么?豚骨?酱油?”

  “两碗豚骨拉面,谢谢。”零替路明非做了决定,扶着他小心地在昂热刚才坐过的小桌前坐下。

  凳子很矮,路明非摸索着坐下时动作有些笨拙,零始终稳稳地扶着他的手臂。

  上杉越一边忙碌着煮面,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对奇怪的组合。

  女孩漂亮得惊人,气质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但对身边这个失明的年轻人却有着一种近乎刻入骨子里的守护姿态。

  而那个年轻人,虽然看不见,脸上却没什么怨天尤人的悲苦,反而带着点…奇怪的平静?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这么晚了,还带着眼睛不方便的人出来?”上杉越忍不住开口,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少了几分驱赶,多了几分探究。

  路明非微微侧过头,朝着声音的方向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在屋子里憋太久了,想出来透透气。零说…这边有家很好吃的拉面摊,就带我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打扰您休息了吧,老板?”

  “哼,知道就好!”上杉越嘴上不饶人,但看着路明非那空洞却努力表现出善意的“眼神”,心里的那点不耐又消散了些。

  他捞起煮好的面,浇上浓郁的骨汤,码上叉烧和溏心蛋,动作比刚才给昂热做面时似乎…温和了一点?

  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被放在小桌上,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零拿起筷子,自然地夹起一束面,吹了吹,然后小心地递到路明非嘴边,低声道:“小心烫。”

  路明非配合地张开嘴,慢慢咀嚼着。面汤的鲜香在味蕾炸开,温暖的感觉顺着食道蔓延,驱散了雨夜的寒意。“嗯…好吃!”

  他由衷地赞叹道,空洞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上杉越靠在料理台边,看着零细致入微地照顾着路明非,看着路明非虽然看不见却努力感受着食物美好的样子,刚才被昂热勾起的、关于父母的那份沉重遗憾和无法弥补的伤痛,此刻如同潮水般再次翻涌上来,带着更尖锐的刺痛。

  虽然路明非是在伪装自己罢了,毕竟在外他是个瞎子,不能表现地太过灵活。

  不过路明非觉得奇怪的是,零竟然没有拒绝,反而配合地很主动,也没有不耐烦。

  看着这一幕的上杉越沉默着,点了一根廉价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在昏黄的灯光和蒸腾的雾气中缭绕。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路明非和零安静吃面的时候,他才用一种低沉沙哑、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眼前这两个陌生人听的声音开了口:

  “人啊…有时候,眼睛瞎了,心未必就瞎了。”

  他浑浊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穿透了雨幕,望向遥远的过去,“怕就怕…心瞎了,眼睛再好,也看不见真正该看的东西。”

  路明非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镰鼬清晰地捕捉到了上杉越声音里那份沉甸甸的沧桑和刻骨的悔意。

  上杉越弹了弹烟灰,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呓语的沧桑:“这世上的路啊,走着走着,身边重要的人可能就丢了。等你想回头找,可能…连个影子都摸不着了。坟头草都几尺高咯……”

  他仿佛想起了父亲冰冷的墓碑和母亲模糊的容颜,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萧索。

  猛地吸了一口烟,他将最后一点烟蒂狠狠摁灭在旁边的铁皮桶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带着一种复杂而直接的审视,落在路明非和零身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路明非眼前的黑暗,直抵人心。

  “小子,”上杉越的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我看得出来,这姑娘…对你很好。别学那些混账东西,眼睛长在头顶上,心却瞎得跟个窟窿似的!趁着人还在身边,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罢…给我好好珍惜!别等哪天…真成了孤家寡人,守着口破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才他妈知道后悔!”

  他这番话,既像是在说给路明非听,又像是在痛斥着某个遥远时空里、那个桀骜不驯、最终辜负了所有的自己。

  巷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雨声和面汤偶尔沸腾的咕嘟声。

  路明非沉默地“听”着。他能感受到上杉越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真挚和血泪教训。

  他放下筷子,空洞的“目光”转向零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边女孩那沉默而坚定的存在感。他伸出手,摸索着,轻轻覆在了零放在桌边的手背上。

  零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开,冰蓝色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地任由他握着。

  “嗯,我知道。”路明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暖意,是对上杉越的回应,也是对零的承诺,“不过,您可能想的太多了,我和零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不过,我会珍惜的。”

  上杉越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看着路明非脸上那份不似作伪的认真,又看了看零那冷若冰霜却唯独对身边人柔和下来的侧脸。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层惯有的暴躁和冷漠似乎融化了些许,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长长的叹息。

  “朋友吗……”上杉越看到零的表情,知晓不仅如此,可惜路明非看不到。

  “吃完就赶紧走吧,雨大了。”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常的粗鲁,但那份驱赶的意味已经淡了很多。

  零默默地掏出钱包,将一张大面额的纸币轻轻放在桌上。她扶着路明非站起身。

  “谢谢老板的面,还有…您的话。”路明非朝着上杉越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

  不管怎么说,零不管什么缘由对自己这么好,他路明非终究会还的。

  上杉越没有回应,只是背过身去,重新开始擦拭他那永远擦不干净的料理台,仿佛刚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从未发生过。

  零扶着路明非,两人慢慢走入细密的雨幕中,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巷口。

  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上杉越一个人,和他那辆小小的、散发着温暖食物气息的拉面车。

  他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雨丝打在车棚上,发出单调的声响,像是为这孤独的守望者伴奏。

  他最终只是默默地,将那块“暂停营业”的牌子,轻轻翻了过去,露出“营业中”的字样。

  微弱的灯光在雨夜里倔强地亮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下一个在深夜迷途、需要一碗热汤面的灵魂。

  而他心中那份被昂热和这对年轻人接连搅动的波澜,却久久未能平息。珍惜…眼前人?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更深的苦涩,眼前…除了这口锅,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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