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智者不入女装
隔天,黑石府邸。
路明非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幼崽,扶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
他眼睛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但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神采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空洞,没有焦距。
耳朵上的纱布也完全拆除,从外观上看仿佛好全了。
能够好得这么快凯撒和楚子航是没有想到的,但只要想起之前路明非在那些严重的大招中还能快速恢复,这看起来也显得正常了。
但失去了大半的视听觉,常人是很难行动的,然而,路明非的动作却出人意料地“敏捷”——能精准地绕过客厅中央那张碍事的矮几,甚至能在零无声地递过一杯水时,准确地接住杯柄。
“我说,我真的好多了!”路明非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他停下脚步,空洞的双眼“努力”地朝着凯撒声音传来的方向,“你看,这不都能听清你说话了吗?视觉嘛…模模糊糊也能看到个大概影子了!真的!”
他甚至还夸张地挥了挥手,差点打到旁边一个价值不菲的花瓶,被零闪电般伸手扶住。
凯撒·加图索抱着手臂,冰蓝色的眼睛审视着路明非,眉头紧锁。他穿着合身的黑色高领毛衣,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试图找回学生会主席的威严,但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关于涩谷后巷狂奔的羞耻感阴影。
“路明非,‘好多了’和‘能出去执行任务’是两码事。蛇歧八家的通缉令还在,外面到处都是眼线。你现在出去,就是活靶子。”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有零陪着啊!”路明非立刻搬出护身符,朝着零的方向“讨好”地笑了笑,“零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好歹也是个S级!极渊底下那么恐怖我都挺过来了,还用天地为炉护着你们呢!”
他特意强调了“天地为炉”,这是明面上他在极渊行动中暴露的“言灵”——一种在绝境中创造奇迹般庇护所的能力,正是靠着它,迪里雅斯特号上的三人才在恐怖的尸守潮和爆炸余波中幸存。
这个战绩让凯撒也无法完全反驳。
“S级也不行!”凯撒提高了音量,走到路明非面前,试图用身高和气势压制,“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外面什么情况你根本不清楚!我们出去都差点……”
他猛地刹住车,把“被女仆追着喊大小姐”的惨痛经历咽了回去,脸上又有点发烫,赶紧转移话题,“总之,风险太大!待在府邸,等校长在蛇歧八家树立威信与我们交接,再慢慢抽丝剥茧,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路明非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当然“清楚”外面什么情况!虽然眼睛暂时“瞎”了,耳朵暂时“聋”了,但他的言灵“镰鼬”却一直处于极其精微的开启状态!
无数看不见的风妖如同他延伸的感官网络,覆盖了整个黑石府邸。
墙壁的震动、空气的流动、甚至极其细微的声波…都在他的“听觉”中纤毫毕现。
所以,他“听”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凯撒就要忽悠他加入“组织”!
就在昨天下午,凯撒和楚子航在隔壁房间“低声”密谋。
在混血种的概念里,那声音跟拿着喇叭喊差不多。可凯撒和楚子航可不清楚路明非能使用镰鼬。
凯撒压低声音:“等路明非那小子好点,必须让他也体验一下!不能就我俩这么…这么……”
楚子航冷静思考:“有难同当。而且,女装确实能有效降低被蛇歧八家鹰犬识别的风险。他的身形偏瘦弱,伪装效果可能比我们更好。”
凯撒带着一丝报复性的快意:“没错!就这么定了!到时候让酒德麻衣再辛苦一趟,给他也来个惊艳造型!”
路明非当时就惊了!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这俩货自己被迫穿了女装,居然还想把他拖下水?!门都没有!
此刻,面对凯撒的坚决反对,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真诚”和“神棍”的表情:“老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对吧?极渊那次,我说感觉不对,结果呢?”
他顿了顿,空洞的眼神“努力”透出点深邃,“这次,直觉又告诉我,该出去走走,就在今天。很重要…可能关系到我们能不能等到校长来,或者…能不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故意把话说得玄乎。
他要依靠自己的先知能力掌握优势,就得自己提前出击。
路明非自己是不清楚日本的前因后果的,但送自己回来前路鸣泽给他讲明白了,而不是只是给他放映了绘梨衣被赫尔佐格折磨死的小电影。
这虽然不足以让路明非直接破局,但思路却会清晰很多。
就比如,东京有一个拉面师傅,是上一代影皇!虽然他和源氏三兄妹的关系路鸣泽没告诉路明非,但这个强大且能够号令蛇歧八家的战力,路明非得拿下!
凯撒被噎住了。
路明非在极渊行动前那种近乎预知的“直觉”警告,是事实,无法否认。
那次,正是路明非莫名的不安和坚持,让他们安全幸存,否则后果可能更糟。
看着路明非那张虽然苍白但异常“认真”的脸,凯撒一时间竟找不到更有力的反驳词。
难道S级真的有点玄学加成?
“你确定只是走走?而且必须今天?”凯撒的语气明显松动,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确定!就在附近透透气,零全程跟着,绝对不乱跑!”路明非拍着胸脯保证,差点拍到自己刚愈合的伤口,疼得龇了下牙。
凯撒看了看旁边沉默如冰雕的零。零微微颔首,表示会确保安全。
“唉……”凯撒重重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好吧!但是!”
他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点“终于找到机会”的意味,“为了安全!你必须伪装!现在全城都在找三个男的一个女的,你这张脸太显眼!所以——”
凯撒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宣布一个神圣的使命:“——你得化妆!女装!”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果然来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自己淋过雨就想把别人的伞也撕烂是吧?!
“不行!坚决不行!”路明非反应异常激烈,头摇得像拨浪鼓,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老大!你这是公报私仇!我不就喊了三百遍师姐嘛,平常你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啊!老大,我…我一个大老爷们穿女装像什么样子!而且我现在‘伤还没好利索’,行动不便,穿那个更危险!”
他试图用伤势和凯撒自身的骄傲当挡箭牌。
也确实,换平时,如果有别人看上诺诺,凯撒只会觉得骄傲,他的女朋友,优秀!
凯撒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心思的亿点点恼羞成怒:“什么叫公报私仇!这是战术需要!最有效的伪装!你看我和楚子航……”
他差点又要自爆,赶紧刹车,“总之,这是最稳妥的方案!楚子航,你说是不是?”
他试图拉盟友。
一直抱臂靠在墙边、仿佛隐形人般的楚子航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对那段不堪回首经历的深刻记忆、对凯撒提议的战术认同、以及对路明非即将“入伙”的某种…微妙的平衡感?
“嗯。”楚子航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算是认同了凯撒的“战术需要”。
他的目光甚至短暂地在路明非身上扫了一下,似乎在评估其“女装潜力”。
路明非简直要气笑了!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楚师兄!也叛变了!他“看”向凯撒,虽然眼神空洞,但脸上却露出了然和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容:“老大,师兄,你们就别费劲了。女装这事儿,谁爱穿谁穿,我路明非,今天就是把腿走断了,爬出去,也绝不穿裙子!”
他顿了顿,用一种慢悠悠的、带着点“我什么都知道了”的欠揍语气补充道:“再说了…某些人自己穿过的‘高级定制’,就别硬往别人身上套了。涩谷后巷的风…吹着凉快吗?”
轰——!
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凯撒和楚子航脑中炸响!
两人瞬间石化!凯撒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震惊到羞愤再到难以置信的尴尬,最后定格在一种被公开处刑般的呆滞。
他精心维持的威严和“战术考量”的伪装,被路明非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撕得粉碎!他怎么会知道?!他明明瞎了!聋了!难道…是零告诉他的?不可能!零不是那种人!不,不对,零很可能,只要是路明非的“任务”或者说要求,零都会严格完成!
凯撒猛地看向路明非,眼神锐利如刀,仿佛想从他空洞的眼睛里挖出真相。
楚子航的反应则更加内敛,但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骤然收缩了一下,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冷冽了几分。
他站直了身体,默默地、极其“战术性”地向后挪了半步,仿佛想把自己从这极度社死的漩涡中摘出去,顺便和凯撒划清界限。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路明非“无辜”地“望”着前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微笑。
零安静地站在路明非侧后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石化状态的凯撒和战术性后退的楚子航,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纯良”的路明非,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嘴角。
最终,凯撒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和一丝恼羞成怒:“随你便!爱怎么出去怎么出去!零!看紧他!出事了我…我告诉苏晓樯!”
他最后竟然搬出来“苏晓樯”这个大杀器。
路明非“如蒙大赦”,赶紧摸索着抓住零的胳膊,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谢谢老大!零,我们走!”
零轻轻“嗯”了一声,扶着路明非,步伐稳定地朝门口走去。
经过凯撒身边时,路明非似乎“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微晃,嘴里还嘟囔着:“唉,这眼睛不好使就是麻烦…不过还好,耳朵倒是越来越灵了,连隔壁房间有人大声密谋怎么坑队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呢……”
凯撒:“……”
楚子航:“……”
两人只觉得脸上刚褪下去没多久的红晕,又有燎原之势。
黑石府邸沉重的大门打开又合拢,隔绝了外面未知的风险,也隔绝了府邸内两位被迫穿过女装的精英那久久无法平息的、混合着羞耻、愤怒和“这小子怎么知道的?!”的复杂心绪。
而门外,路明非在零的搀扶下,嘴角终于咧开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
拉面师傅!我路明非来蹭饭了!
至于凯撒和楚子航的女装黑历史?
嗯,这将成为他S级人生中,一枚闪闪发光的、足以嘲笑他们很多年的勋章。
至于他路明非是绝对不可能沦落到女装的!凯撒和楚子航想和他一同“患难与共”地拥有女装黑历史?
他路明非坚决对黑恶势力说不!
……
东京,台东区,上野公园附近的一条僻静小巷深处。
午夜已过,细雨如丝,将狭窄的巷子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湿气中。
大多数店铺早已打烊,只有巷尾一辆破旧却擦得锃亮的移动拉面车,固执地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暖色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一小圈光晕,像茫茫大海中孤独的灯塔。
老板是个穿着白色厨师服、围着深蓝色围裙的老头,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写满了岁月和风霜。
他正低头认真地擦拭着台面,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匠人的专注。这辆小小的拉面车,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引擎低沉而独特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如同暗夜幽灵般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巷口,稳稳地停在了拉面车前。
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压迫感。
车门打开,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细微的水花。希尔伯特·让·昂热走了下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外面罩着同色的长款风衣,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雪茄。
雨丝落在他肩头,却仿佛被无形的气场隔开。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雨幕,精准地锁定了拉面车后那个忙碌的老者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