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带着郑武绕到雅园后院,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小花园,神秘而幽静。偶尔能看到草丛间的点点萤光,听到初秋特有的虫鸣。
“在我看来,你问的其实是一个问题。”走在前面的竹心抬头看向被灯光遮蔽的星夜,微闭双眼,像是在闭目养神。站在身后的郑武抬起头,突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之前和你讲过关于我在西部村落对祭祀古礼的调查事件,你还记得吗?”竹心转过身,面向郑武问了一个问题。
“记得。我对那些经历过祭祀的孩子们很在意。”
“那个故事还有后续。”竹心走到一个灰白色的凉亭下,招呼郑武坐下,继续道:“就在这件事发生后的一年,我受邀前往地中海的西西里岛调查研究,故事从那时开始。”
“竹教授,实不相瞒,我对那座岛的记忆只有《西西里美丽传说》......”郑武略显尴尬地挠着头。
“那是部很好的电影。当然,我经历的事也源于一个当地的逸闻——关于西西里的木乃伊。”
“木乃伊?”郑武睁大眼睛,他第一听说西西里岛这种地方会出现木乃伊这种存在。
“你可能会觉得费解,但实际上西西里岛确实以数量庞大的木乃伊群著称,每年慕名而来的旅客也络绎不绝。。”竹心停顿了几秒,继续着自己耐心的讲解。
我到是想去见识见识,可惜现在出不去哟。一脸认真模样的郑武暗暗吐槽了一句,继续自己的问题。
“虽然这种事听起来很吊诡,但它们的存在和我国西北村落的儿童祭祀又有什么联系呢?”
“这些木乃伊生成的时间在五十年到几百年不等,它们几人一组,躯体、脖颈和脚腕被银色的吊钩架高高立起,死亡时的姿势有着强烈的象征意味。在我第一次看到它们时,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西北村落祭祀中被宰杀献祭的祭品。作为受害者,它们的动作几乎完全一致。”在竹心描述时,郑武看到了一个和往日不太一样的竹心,他好像收起了气场,而是专心扮演起讲述者的角色。只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对故事本身抱有太大的预期,毕竟类似的巧合在历史的长河中多如牛毛。
“这也许只是基于某种相似认知的巧合吧?”
“当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在那边经历了某次事件......”一直在前面带路的竹心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向郑武,面色沉郁道:
“在到达西西里岛的第三天晚上,我和一名当地学者约好在巴勒莫的一座小酒吧里见面。我等了20分钟,没见人来。直到一名酒吧仕女询问我是不是找鼻烟灰,然后塞给我一张纸条......”竹心的语速慢慢变缓道。
“上面是那位学者的姓名?”
“准确的说是他的笔名。我按照纸条的位置走到一座修道院门口。那时已经接近傍晚,暮色下的修道院看起来很阴暗,我打着手电深入其中,在一层中央看到一扇半掩的木门,门上雕刻着样式不一的巴洛克痕迹的花纹。门内传来阵阵细语,听起来像唱诗班吟诵的乐章。”听到这里,郑武不得不佩服竹心的胆气,扪心自问,如果当事人是自己,拿到纸条的那一刻恐怕已经遁了。
“我偷偷走进地下室,经过之处令人毛骨悚然:地下室的一处角落内,两个半张着口的干尸儿童并排坐在一张躺椅上,孩子尸体的对面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一位眼窝深陷的女性干尸靠在桌前的椅子上,两只光秃秃的空洞眼睛诅咒般指向面前满是灰尘的襁褓,襁褓里的婴儿只剩下一层皮骨。”
“呕......”听到这里,郑武弯下腰,一阵阵恶寒在腹中不断升腾上涌。他打了几个恶心才又站直了身子。
“我继续前行,越接近地下室的中心广场,越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耳语——直到我趴在火光的边沿,看着一群人围着一团篝火像疯子般翩翩起舞。要和我见面的那位学者也在人群之中。再之后,火烧得越来越旺,篝火中升腾出一个巨大的阴影,我看不清阴影的轮廓,但是可以确定它的高度超过了4米。因为它的头已经盖过了地下室的穹顶。”
虽然郑武一直对竹心保持着警惕,但他还是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与他进行沟通。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在专业领域蜚声国际的研究者能如此绘声绘色讲述克系味十足的个人经历,甚至他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只是茶余饭后的都市传说。郑武环视四周,除了几盏路灯和幽幽的蟋蟀叫声,周围再无他物。在这种环境下,一个身份如此的人是不太可能和自己开玩笑的。
也许是发现了郑武的局促与不安,竹心没再继续自己的故事,而是停了下来,看着郑武,好像在等着他从急促紧张的呼吸声恢复正常。
“我知道你们中的不少人对洛夫克拉夫特的东西感兴趣,所以我希望你暂时跳出氛围带来的情绪波动,而是以第三方的角度继续听下去。”
“教授,请继续吧。”
“所有人围坐影子周围,开始诵唱一种不知名的咒歌,那歌声的节奏开始升高,形似惨叫,最后变成一声声尖啸......”
听到这里,郑武的背脊冰凉彻骨,秋风吹过,他的每一根汗毛都仿佛立了起来,任何响动都能将他从正常状态拉入恐惧的深渊。
“......然后怎么样了?”过了好一会儿,缓过神的郑武才匆忙地问了一句。
“尖啸声过后,修道院彻底安静下来,如同死寂。确认阴影消失后,我悄悄摸了过去,躲藏在距离一群2米外的一堵墙后面。借着篝火的余光,我看到他们每个人的眼睛完全上翻了上去,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眼皮,他们的嘴唇全部内卷进去,就像刚钓上来的章鱼......”竹心的表情变得愈加凝重,下意识舒了口气。
“那些人......”
“他们成了新一批面容狰狞的木乃伊。”
虽然和预期的结果相同,郑武还是难掩叹息之情。
“我一个人离开了修道院,在第二天早上联系了当地的警察,之后的事就是常规流程了。”竹心说着,拂去衣袖上的一片树叶。
“竹教授,谢谢你让我的想象库中增加了一则新的血淋淋的案例。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件事和意识边疆有什么联系。”
“后来,在意识边疆参与的国际交流会上,意大利的某个神秘学会曾谈及此事,我们也通过这边的管道拿到了当年警方的相关卷宗,并制成了一份简报。”说完,竹心轻咳一声,在“叮”的一声过后继续道:“你现在可以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这份简报了。”
郑武拿起手机,屏幕上浮现出一张看不清的图片,下载进度停在了99%。他刚要询问,图片变成了清晰的一段文字,郑武的目光停在其中三句话上。
“所有的受害人都有着超过三年的梦史,且他们每个人都有稳定的记梦习惯。”
“受害人的平均年龄在35.2岁,中位数年龄在27.6岁,其中8人是已婚人士,5人育有子女。”
“所有受害人在半年内都有过明确的清醒梦的经历,并且能够复述自己清醒梦的过程。”
这三句话怎么有点眼熟,好像是.....瓶中信?
瓶中信出现在郑武意识中的刹那,他的思虑瞬间变成一根根串联神经的引线,拉响了自己内心恐惧的炸雷。他的脑中混沌一片,最近一周的记忆碎片在无预警的串联,直到竹心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郑武大叫一声,冷汗直流。
“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竹教授,还有什么其他信息吗?”
“吃饭时高唯给你的信息可能有些出入,你稍等一下。”竹心说完,从侧兜里掏出手机,熟稔地用手指滑到某个位置,展示在郑武眼前。
“受害人:秦正。”
“出生日期:1955年。”
“国籍:意大利籍华裔。”
“死亡日期:1986年4月1日。”
......
郑武盯着手机,嘴角忽地抽动了几下,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反复回荡。
他,是秦盈盈的生父。
那个日期,是秦盈盈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