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泽米吉斯看似说得坦白，但也存在着不少疑点，譬如通过一部手法巧妙的剧本而看重一个制作它的新人导演，虽然逻辑上说得通，但似乎不大符合好莱坞的处事风格。

　　当然，罗伯特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好莱坞人，然而所有商人的目的都一样，他们需要既得利益，罗伯特的既得利益是什么？通过自己找上母亲露丝·史兰情卡？似乎也不对，他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去找一个患有手疾的钢琴家……

　　带着这些没有说出口的疑问，基利安离开了CAA的经纪人会议室，他与罗伯特的单独会见已然在大厦里掀起一股不小的议论风潮，表现最为明显的汤姆·维德斯，正站在大厦走廊的不远处，兴高采烈地询问基利安会见细节：

　　“怎么样，基利安，泽米吉斯先生打算做你的制片人，还是为你的剧本提供修改意见？”

　　基利安平静地回答道：“没有。”

　　汤姆·维德斯仍不死心：“那么，他是邀请你一起工作，共同参与某部新电影监制？”

　　基利安答道：“都没有。”

　　“那你们在谈什么？这么漫长的时间。”

　　基利安没有和一群人共挤一趟电梯的兴致，他在四层楼的吸烟区站了一会儿，今天送入口中的并非万宝路，而是一支骆驼烟的最新款：“泽米吉斯先生问我洛杉矶的牛排到底好不好吃。”

　　汤姆怔了一下，旋即盯着基利安的眼睛说道：“你在敷衍我，基利安。”

　　基利安微微耸肩：“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那就亲自去问他，人应该没有走远。”

　　汤姆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气愤地离开了吸烟区。靠着大理石墙壁，正在享受尼古丁浸润的基利安目送汤姆离去，实则他并不厌恶这个在CAA毫无话语权的经纪人，在某种程度上，他与汤姆同病相怜，一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一个是没有实绩的底层经纪人。

　　基利安能够理解汤姆为保体面的某些做法，但现在，他需要的是能够同舟共济的忠实伙伴，而非逃难途中无法彼此瞻顾的掮客。

　　骆驼烟抽到半截，他收到了朱莉发来的短信。

　　[听说加州电视台正在招募模特，我打算去试试。]

　　基利安利落地敲下几个字：[具体做什么，是站在电视广告间做陪衬一上午，还是充当背景板？]

　　朱莉回消息很快：[据说是为提高电视台最近引进的一款美白产品。]

　　基利安不由自主地含着烟笑了起来，他仿佛已经想象到了朱莉穿着比基尼，好看的脸蛋上满是假笑地的样子：[要不要来试试我的电影，不过这是一部男人片，演员表上没有女角色，如果你愿意扮演尸体或者被弹片击中的倒霉女人，可以过来试试。]

　　这一回，基利安等待了快有两分钟的时间才收到回信：[薪水多少？]

　　[包您满意。]

　　……

　　一家名为现场娱乐影业（Live Entertainment）的公司在两天后联系上了基利安·贝克，它并非隶属于好莱坞六大之下的某家子公司，而是一家位于伊利诺伊州的视光碟赁有限公司，主要从事剧集发行、交易视频点播、广告订阅等业务。

　　基利安从罗伯特口中得知，现场娱乐影业实际上是几位制片人和导演共同创建的工作室。

　　洞察力敏锐的他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电影基金协会的查·鲍尔斯造访了基利安的住处，彼时露丝·史兰情卡夫人出门在外，后者那朝思暮想与胶卷亲密接触的表弟麦克·亚当自然而然做了陪客。

　　“根据你的要求，现场娱乐影业决定通过电影基金协会向你注资350万美元。”

　　足够了……基利安暗自思索，比他最先预估的多出一倍有余，这能让他在演员阵容的选择上放松拳脚，不必绑在板凳上跳舞。

　　“以及另一个好消息，他们旗下有与CAA合作密切的部门，在进行简单的商洽后，后者愿意为你提供一个从灯光、道具、化妆……专业的剧制团队。不过，有小道消息是，那日罗伯特·泽米吉斯在CAA与你的会面引出了不少传言，这或许是CAA主动向你抛出橄榄枝的原因。”说到这里，查·鲍尔斯意味深长地朝基利安递了个眼色。

　　如果不需要从电影基金协会方面另行招募制作组，那么拍摄将会便利许多……众所周知，在洛杉矶，乃至整个1990年的北美，CAA手里的剧制团队绝对是最顶尖的专业团队。基利安考虑了一分钟，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查·鲍尔斯，并抛出了心头盘桓已久的疑问：“罗伯特·泽米吉斯先生为什么会对我的剧本感兴趣？”

　　“机缘使然，”查耸了耸肩，“我在数天之前的一场商业酒会上遇到了他，顺便提到了你的本子。噢，对了，他是露丝夫人的音乐迷。”

　　“原来如此。”基利安恍然，心中的疑窦顿时烟消云散。无论是在洛杉矶的西好莱坞，还是曼哈顿或者华尔街，即便是国会山，人情关系的既得利益永远排在首位。

　　基利安深谙其道，因此，从查·鲍尔斯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他并未感到丝毫沮丧，相反有一种冲过热水澡般的释然。

　　“所以，制片公司，或者制片工作室有名字了吗？”查·鲍尔斯问道。

　　“有了，”基利安说道，“就叫脑力激荡，脑力激荡制片工作室。”

　　“Rghit，”查·鲍尔斯点头，“现场娱乐影业的制片人会在这两日抵达洛杉矶，你可以先和CAA方面交涉，接管剧制团队后拟定取景地，这样会方便很多。”

　　“自然，这是导演的必修课。”

　　“那么，祝你马到成功，我们的新导演。”

　　……

　　查·鲍尔斯离开之后，为谈判桌提供倒酒服务之后就进入围观席位的麦克·亚当，终于忍不住朝基利安问道：“350万美元，是不是有点太少了？你费尽心思找电影公司投资，却只能拿到这么点钱，我敢说，露丝姨妈的银行卡里掏出一笔钱都是它的两倍。”

　　基利安淡然地啜了口酒：“那是她的钱，不是我的。”

　　麦克·亚当站在基利安的身边，无法忍受地翻了个白眼：“你的大男子主义就像你的姓氏一样，传承自那个德州老白男的父亲，就差在字面上写满顽固和矫情！”

　　“你听着，麦克，”基利安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们可以暂时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拥抱温暖，但绝不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