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杰西卡·兰格的演艺资历，在比弗利山拥有一栋私人居所并不奇怪，基利安从别墅驾车离开的时候，仍在感慨兰格口吻中与梅丽尔·斯特里普的遭遇：

　　那似乎是另一个风起云涌的年代，在兰格的语调里，他能听出她的暗自较劲，还有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

　　无论如何，这趟走访令基利安收获良多，他得到杰西卡·兰格的助阵，以及——不论从哪道听途说，也要自己做足功课的教训。

　　不过朱莉娅·罗伯茨并非恶意对基利安下套，她似乎有意引导年轻导演在拜访兰格女士时以“第55届奥斯卡”的话题提及梅丽尔·斯特里普。

　　用意是什么呢？

　　基利安记得朱莉娅·罗伯茨的话里提到过罗伯特·泽米吉斯，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现场娱乐影业。

　　一瞬间，基利安就否定了这项猜测。

　　现场娱乐影业不会为他费这么大精力，就算有心培养一个新导演，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让他与知名女星牵线，这太招摇了。

　　何况《低俗小说》的版权已经卖给了试金石影业，他们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人知道的真相愈多，愈容易患得患失。

　　兰博基尼Diablo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新超跑的大灯如同两束火炬，锋利地破开浓稠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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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俗小说》本身并不低俗，Pulp Fiction，意指那些内容通俗、装帧潦草，甚至泛黄遭受虫蠹的旧式读物，看得出来，这位剧本的创作者深受二十世纪思潮的影响，其中涉及'金表'的，在威廉·福克纳那本著名小说《喧哗与躁动》中能够找到相似的情节。”

　　“我按照正常时间线梳理过这部剧本的故事，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黑帮杀手引出的故事，中间插叙了黑帮老大与拳击手的情谊，情妇与杀手的暗中来电……如果这么看，这部电影根本不值得3000万美金的投资，普普通通，没有新意，甚至没有立意可循。”

　　“但那个新人导演把整个故事拆成碎片，用非线性的环状叙事模式，把所有情节拼贴在一起，如果真正成片，荧屏中的《低俗小说》将会极具想象空间，基利安·贝克完全是在玩弄观众！”

　　正在为杰克·瓦伦蒂介绍《低俗小说》的还是那位MPAA的评审主管，康奈尔·庞巴迪，他的声调在叙述间愈发高扬，兴趣也随之水涨船高，好像他亲自监制了这部剧，并把它拍摄成片了。

　　“如果不是过于了解你，我会以为你被基利安·贝克收买了。”

　　相比情绪激动的康奈尔·庞巴迪，杰克·瓦伦蒂，这位MPAA的现任主席显得十分镇定，他接过了康奈尔·庞巴迪递来的剧本，当《低俗小说》剧本开拍之后，以MPAA的影响力，搞到一部剧本复印件简直是手到擒来。

　　“看来你认为这部影片能够成功？”

　　康奈尔·庞巴迪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拿出手绢微微擦拭唇角，在办公桌的对面入座：“迪斯尼的人不是傻子，如果这部剧本毫无价值，他们绝无可能花大价钱进行投资。”

　　“就目前的观感来看，你认为它有实力冲击明年的奥斯卡么？”

　　“这是一部天才之作，基利安·贝克仿佛有意和传统影片背道而驰，整部电影没有立意，甚至没有新奇的剧情点子，但就是能令人回味无穷。但……老实说，它一定不合电影与科学技术学院那批老家伙的胃口。”

　　“奖项只是锦上添花，好莱坞真正在意的是票房。”

　　康奈尔·庞巴迪说道：“基利安·贝克的那部处女作票房好像翻了十倍。”

　　杰克·瓦伦蒂沉吟了一会儿：“从今天起，解除里卡多·欧文的职务。”

　　听到这句指示，康奈尔·庞巴迪显然惊讶了一回：“您确定在今天解雇他。”

　　杰克·瓦伦蒂挥了挥手：“去吧，照做就行。”

　　康奈尔离去之后，杰克·瓦伦蒂开始翻阅《低俗小说》的剧本复印件，MPAA主席的办公室十分宽敞，如果有到过白宫的访客在此时来到这里，一定会震惊的发现，杰克·瓦伦蒂的办公室装潢与白宫的地图室非常相似：

　　地上铺有巨大的蓝色地毯，地毯中央织有MPAA的协会徽标，以代替白宫地图室中那枚总统的金徽图案；室内的墙壁上挂有一副19世纪哈得逊河画派的风景画；东西墙面的两侧，摆放着来自远东地区的古瓷花瓶。

　　MPAA与好莱坞六大电影公司的关系非常微妙，它本身不具有法律规定的官方权威，但其协会主席，杰克·瓦伦蒂本人又受政界指派。

　　这意味着，MPAA空有头衔，却没有掌握国内电影市场的能力。

　　而真正操控电影版图的好莱坞要想和MPAA叫板也十分简单：从好莱坞出产的所有影片一旦忽略MPAA的电影评级，那么它将在顷刻间失去本就不够牢固的地位。

　　尽管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但好莱坞与MPAA一旦发生碰撞，倒霉的一定最先是他这个协会主席。

　　杰克·瓦伦蒂简单地翻阅了剧本，确如康奈尔·庞巴迪所言，这是一部好本子，执行导演基利安在整个剧情框架中展现了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

　　他就像一个施暴者，在荧幕里肆意玩弄观众的情绪，而真正钟爱这部电影的人一定会无可救药地爱上这种感觉，就像著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他叹了一口气，合上剧本：“《教父3》失败了。”

　　近乎喃喃的自言自语，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听见。

　　杰克·瓦伦蒂从办公桌后起身，慢条斯理地踱到落地窗前，他把目光投向好莱坞的方向，那里正是早晨，拂晓从云层上方降下。

　　五年前，不，是六年前。六年前迪斯尼还处于风雨飘摇中，刚刚从派拉蒙卸任的迈克尔·艾斯纳也在这样一个早晨走出了派拉蒙大楼，然后走进了一个即将坍塌的山洞。

　　那时的杰克·瓦伦蒂无限看好派拉蒙影业，单有《教父》系列的支撑，它就绝无可能从好莱坞的地图上消失。

　　杰克·瓦伦蒂瞥见一副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的标语写着：

　　世界在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