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手术总算是结束了，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肖宇和秦磊一起在更衣室里换衣服。

　　秦磊一脸轻松地抽着烟，嘴里还不时哼着小曲儿。

　　肖宇却没有秦磊的好心情，他还在权衡要不要把余海江的身体状况告诉秦磊。

　　“想啥呢？肖宇，是想家里的事了？医院的事了？还是白冰然的事了？”秦磊问道。

　　“没想什么。”肖宇答道，但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对了，秦哥。上午的时候，36床王培潜的儿子到办公室找过你，说有事想找你商量。”

　　“知道了。”秦磊说着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并挠了挠头，“肖宇，你觉得我该不该收那个病人。”

　　“有什么该不该收的。”肖宇眨眨眼：“那位大爷有明确的手术指征，没有手术禁忌的话为什么不给他做呢？”

　　“说得容易，就是胸骨后的肿瘤，做起来还是有一定风险性，说不准要开胸，想想那么大岁数了，老爷子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

　　“那也是。”肖宇心不在焉地说道。

　　“今天我向主任汇报了这么一个病人，他听了之后看样子也不太高兴，直说我给科里安了个定时炸弹。”

　　“孙主任再怎么说，他也不会不管病人的吧！”肖宇说。

　　“嘿嘿，你还真了解咱主任，那台手术要好好准备，主任会上台做。”秦磊说到这里他想了想，“肖宇，昨天分级手术的事情还真不是孙主任捅到医务科的。”

　　昨天主任办公室的情景此刻还历历在目，虽然孙主任也在场，但他双臂环抱一言不发，似乎在看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

　　“知道了，秦哥。”肖宇点点头。

　　秦磊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舒展着筋骨说道：“咱们回去吧！去看看32床老大爷的情况，真是头疼啊！”

　　两人回到了位于十二层的病区，换好了白服就一起往32床所在的病房走去。

　　一进病房就看到王培潜大爷正在和他的儿子怄气，死活不换病号服，执意要回家的样子

　　肖宇和秦磊对望了一眼。

　　王培潜的儿子看到秦磊进来了，赶紧迎了过去说道：“秦医生，你劝劝我爹吧！说什么都不听，就想着回家。”

　　秦磊冲病人的儿子使了个眼色，病人的儿子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不是之前都说好了，怎么又反悔了？”秦磊笑容满面地来到老爷子身前。

　　“医生，俺寻思了寻思，俺还是不给孩儿填这个麻烦，再说俺家还有鸡鸭等着俺去处理，饿死了，俺那不是白养了。”老汉一脸请求地说道。

　　秦磊没有回答老汉，反而一脸认真地望着老汉的儿子：“老王，你今天不是跟我说了，邻村收家禽的老李把鸡鸭都给收走了吗？还挣了多少钱来着……”

　　“6000，30多只卖了6000。”老汉儿子赶忙说道。

　　秦磊故作惊讶地说：“才30只就能买了6000，哪有卖得这么好的。”

　　“你别小看俺养的鸡鸭，那都是俺一点一点用苞谷喂出来的，可壮实了，饲养场的家禽跟俺家的根本没法比！”老汉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那个老李这次给了俺这么多……不是诓俺的吧！”

　　秦磊赶忙又对病人儿子使了个眼色。

　　病人儿子赶忙说道：“没诓您啊！他说您养的那些鸡鸭质量比去年的好，能卖得上价，还嫌您今年养的少了，下年两百只三百只他也要！”

　　“真的能卖这么好，那以后得挣多少钱啊！”秦磊说。

　　这时候老汉抬眼盯着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地盘算道：“30只就能挣6000，那300只不就是60000……”

　　“大爷，一年十几万都不是问题了。”秦磊又插话道。

　　老汉突然来了兴致：“医生啊，治病你是行家，养鸡养鸭就不如我了，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每个鸡仔鸭仔咱都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养着，中间可不敢有一点儿纰漏。”

　　“俺知道，俺家也农村的，农民的艰辛俺能不知道？”秦磊也说起了土话，“俺虽然也在城里上班，有了老婆孩子，但俺还是最惦念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看到父母身子骨硬朗着了，心里才踏实，工作也能有精神。要是父母有个病啊，灾啊，那俺们心里也不好过。”

　　老汉心底似乎受到了某种触动，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老汉儿子使尽点点头，眼中有泪花闪动。

　　老汉叹了口气：“都说有雨无雨听龙王爷的，有病无病听郎中哥的。俺就听秦医生的，留在这里好好治病。但这医药费俺不想拖累孩子，俺有这个钱，本来是要留给孙子上大学的。”

　　站在一旁的肖宇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位还在路口修鞋的父亲。

　　于是老汉开始积极配合治疗。

　　肖宇和秦磊陪着他一起去CT室完善颈部和胸部CT。

　　在电脑屏幕上，一张张扫描图像不停地出现。

　　肖宇问正在认真查看图像的秦磊：“秦哥，你说的那个老李是什么人啊！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还是贩家禽的。还有啊……你和王大爷的儿子这么一唱一和，我都有些动容了。”

　　秦磊依旧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嘴里说道：“肖宇，你道行还浅，以后你就知道和病人交流有多么重要，通过交流你能了解关于这个病人方方面面的事情，也能体会到很多的人情冷暖。我们医生的工作是复杂多变的，不光是医人，更重要的是医心，你得慢慢体会。”

　　肖宇默默地点头答应，再看防护玻璃里面，王培潜大爷的CT已经做完，身体正缓缓地从机舱中出来。

　　患者的儿子向秦磊和肖宇道过谢以后，便带着老父亲返回病房。

　　就在这时，肖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茫茫人群中。

　　秦磊也看到了他，他愕然道：“老余？他来这里干什么？”

　　肖宇注意到秦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他知道放在心里的话必须得说了。

　　但秦磊却抢先开口：“肖宇，你先回去！”

　　秦磊说完又匆忙又回到了CT室。

　　肖宇愣了愣便也跟了过去。

　　当肖宇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看到秦磊正坐在一张电脑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一张张翻看着CT图像。

　　站在一旁的CT室副主任刘学军摇着头叹息道：“那是肝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