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印证陆病的心声，外面紧接着便响起错杂的脚步声。

　　几个厨子打扮的人，手上端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碗盘，走进堂屋，开始分发。

　　虽还未轮到陆病这，但气味却已经飘来。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些菜的气味非但不奇怪，反而十分喷香。

　　“我多想了？”陆病不由疑惑，他眼见着各式各样的菜品摆上外面的餐桌，围坐一边的人有说有笑。

　　甚至帮忙端菜，一副祥和场面。

　　终于，当外面上完后，轮到陆病这里。

　　几个厨子分别端着菜，笑呵呵的朝小屋走来。

　　“来嘞，卤猪蹄、煎猪排、糖醋鱼......”为首的厨子顺口溜似的报出大串菜名。

　　只是当碗盘上桌，陆病透过翻腾的烟气，看到其中真面目。

　　哪里是什么美食珍馐，分明是恐惧的根源。

　　卤猪蹄，是淋着暗红汁水的人脚。

　　猪排就更不用说，焦褐色的肉里，是一根根弧形骨头，哪有猪骨平直的样子。

　　“上宾，请动筷。”

　　老爷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怪笑着站在陆病身旁。

　　陆病神色平静，抓起桌上的筷子就朝猪排盘里夹去。

　　唯有筷子上的颤抖，能透出他内心的恶寒。

　　但他哪来敢不做？老爷这个身份足以说明对方的危险程度。

　　“是菜品不合上宾胃口？”见他夹菜的速度十分缓慢，老爷语气中满带关心。

　　陆病牙一咬，干脆将手收回，把筷子猛地拍在桌上。

　　‘啪’的一声巨响，这一下给老爷干蒙了。

　　一股恐怖的杀机在无声中酝酿，山石般压在陆病头上。

　　他顶着压力，愤怒开口：“既然是上宾，怎么连口酒都没得喝。”

　　听到陆病这话，老爷当即赔罪，那股杀机也无形中散去。

　　“是，这倒是，是我做主人的招待不周。”他说完，转身出门，连忙招呼伙计上酒。

　　里屋这头，陆病长出口气。

　　好险，差点就死了。

　　刚才也算是兵行险招，假如没顶住那股杀机，恐怕自己已经躺在这了。

　　他扭头望向窗外，眼里透着深切的担忧。

　　也不知道黑鸦找到出路没有，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还没见回来。

　　自己就算拖延也不可能太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陆病苦笑一声，重新看向桌上的菜品。

　　这些东西他忍忍还是能吃的，但最主要的是怕里面有猫腻。

　　不多时，一个小厮端了坛酒过来，放在陆病面前。

　　“上宾请慢用。”

　　对方见桌上菜品没动，奇怪的打量陆病一眼，却又没说什么，直接转身出去。

　　等待总是煎熬而枯燥的，尤其是在这菜香馥郁的屋子里。

　　外面人语不断，碗盘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时间分秒过去，眨眼又是小半个时辰。

　　这期间陆病见老爷再没过来，本来想翻窗子跑，但每当他打开窗子，露出外界贫瘠昏暗的天地。

　　总能感觉到冥冥中，有那么一股死意在向他逼近，像是对他的警告与胁迫。

　　沉重的脚步自外响起，逐渐朝小屋逼近。

　　陆病知道，那个老爷，又回来了。

　　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小半个时辰的静坐，陆病想通了许多。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大胆一点，说不定还能换取生机，他可不相信乖乖顺从就能平安无事。

　　毕竟都到这地方来了。

　　老爷庞大的身躯，带着滔天的杀机出现在陆病身前。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陆病能感受到一道目光正死死锁定自己。

　　“上宾怎么还不吃啊，菜都要凉了。”老爷轻笑到，笑里满是阴森。

　　“主家难道连陪客的道理，都不明白吗？”陆病当仁不让，语气生硬的反问回去。

　　甚至抬头，直盯着对方满是肥肉的脸。

　　“您说的是，不介意的话，我亲自作陪。”

　　如陆病所料，老爷话里的阴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恭敬。

　　他发现只要自己表达吃的意愿，那对方一定会顺从他。

　　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有什么规定在暗中起束缚作用，要么不吃菜会让对方的利益受到影响。

　　陆病选后者。

　　假如真的有什么规定在暗中束缚，那不可能只有一条，在其余地方定然有所体现。

　　然而陆病到这里那么久，却没有发现。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接触面不够，还不足以见到那些规矩。

　　但总的来说，眼前的菜，是关键。

　　思索间，老爷在他身边落座。

　　木质靠椅和他臃肿的身材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以至于他一坐下，从椅子连接处不断响起不堪重负的低吟。

　　“上宾现在可以吃了吧。”老爷开口催促，语气中带着急迫与期待。

　　陆病却依旧不动筷子，不过为避免激怒对方，他拎起那坛酒倒在自己碗里，随后又给老爷倒上。

　　按规矩说，得主家照顾宾客的酒水，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会管这些鸡零琐碎。

　　“我习惯用餐前喝点酒，一来净口，二来开胃，既然老爷作陪那自然一起喝点。”

　　“你说呢？”陆病面带从容微笑。

　　老爷见他如此，心下也是有些拿不准，于是点头同意。

　　陆病举碗，同时眼睛剽向里边的酒液。

　　水体呈乳白色，有些浑浊，标准的醪糟酒，没任何问题。

　　他选择先喝酒是有考量的。

　　对方开始没有把酒上过来，直到他开口。

　　所以极大可能酒不重要，或者就是正常酒水。

　　“老爷，请。”陆病客气一声，毫不犹豫，一口闷下。

　　“请。”

　　老爷也是同样。

　　一碗酒下肚，陆病明显能感觉到，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已经没有那么尖锐，缓和了不少。

　　“在下失礼，请问老爷家中，是哪位有喜......丧？”陆病下意识就要说出喜字，转过神来便连忙改口。

　　老爷闻言，先是沉默稍许，然后轻叹回答。

　　“是我家大女，她活着回来了。”

　　陆病下意识又要说恭喜，却立即止住：“这真是......可怜啊。”

　　“老爷多多节哀。”陆病微微欠身，表示慰礼。

　　这地方，太反直觉了。陆病心中苦笑。

　　不过陆病紧接着话锋一转：“且恕在下失礼，公家女儿，可叫锦娘？”

　　怪不得陆病有这么一问，大女，活着回来，而且应该就在近期。

　　这几点都符合。

　　“锦娘？没听说这个人。我家女姓......”

　　“你问这个作甚？”

　　陡然间，杀机再次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