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风说谎了。

　　他当时可不仅仅是他口中所说的根基受损那么简单。

　　那邪修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两人正面相斗时，眼看不敌他，那邪修慌乱之中，祭出一面黑幡。

　　刹那间，黑雾翻腾，无数怨灵，喷涌而出。

　　那邪修借机隐匿身形，偷袭了他。

　　季如风知晓自己大意了。

　　只来得及回敬对方一剑，便被那偷袭得逞的邪修，以伤换命，打出了洞天之外。

　　不知过去多久，神魂消失大半，本该死去的自己，却再次醒来。

　　发现自己已然落入这记忆中被师父称之为‘业障之地’，灵气极少且浑浊的凡俗世界。

　　师父曾告诫过他，修为不够时，不可前往这等存在于大千修仙界和洞天福地夹缝之中的凡俗界。

　　否则，极有可能被这方天地污染，修为境界倒退，沦为凡人，从此仙途断绝。

　　季如风一向很听师父的话。

　　为了不让师父失望，尽管心中好奇，但下山历练这些年，他从未踏入这等世界一步。

　　都怪那邪修！

　　念及如此，如今空有境界，却并无修为的季如风，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这两日自心底隐隐约约生出的不安感觉，开口说道：

　　“……我的具体来历，眼下你无需知晓过多，你应当将注意力，放在如何踏入修行一道。”

　　“你的修行天赋绝伦，不该被埋没。我可助你引气入体，开辟紫府，踏入修行，彻底摆脱这方天地的禁锢，改变原本命运轨迹，从此天地之广阔，皆可去得，如何？”

　　见李欢声依旧不答，季如风沉吟片刻，还是不打算隐瞒了，语气诚恳地陈恳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以你的资质，定然不会受此方世界灵气影响，用不了多久，便能带季某离开这里，前往修仙界。”

　　“到那时，季某必然有大礼奉上！”

　　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说完，默然许久的李欢声，突然开口道：

　　“说了半天，你纠缠我的原因，是离不开这里？”

　　李欢声一直不明白对方为何纠缠自己，按理来说，传业授道这种事情，向来讲究个你情我愿。

　　他数次表达了自己对成仙不感兴趣，对方还是频频找上他，从最开始的傲慢自大，到后来姿态越来越低，一身傲气尽敛。

　　原来，是这方天地之间有禁锢！

　　想来当时他忽悠自己，收徒无果，化虹离去后，突然又从天上，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啪叽掉下来，砸坏他的船，是受到了某种禁制之类的攻击？

　　真是活该啊！

　　让你装高人风范！让你收徒不成气急败坏地猛踩我的船！让小爷我当时措不及防下，灌了一大口江水。

　　那江水不知多脏，是能随便让人喝的吗？

　　这下遭报应了吧！

　　李欢声冷冷一笑，“这两日你应该看出来了，我这个人就是不求上进，就是胸无大志，压根对你口中所说，更为广阔的天地不感兴趣，我只想坐井观天混吃等死，普普通通过完一生。”

　　“你的帮助我不需要！你的忙，我也帮不了。”

　　说罢，不等青年开口，开始语气冰冷的赶人，

　　“闲逛一天，我累了，要休息，闲杂人等，请自觉离开吧。”

　　“……”

　　季如风宽大衣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紧又松开。

　　这少年，竟如此冥顽不化！

　　当真是朽木不可雕！

　　这里说的不是资质，而是心性。

　　这少年的心性，已经没救了。

　　当年他被师父找上，听说能成为飞天遁地的逍遥剑仙，不知多高兴。

　　想来他那些师兄弟们也是。

　　毕竟，凡人穷极一生，才有多少天可活？

　　天地辽阔，那诸多山上风景，也就只有修行中人，方能一窥全貌啊！

　　他怎的就不明白？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跟了李欢声一天，自认为掌握了少年的心境变化，信心十足的季如风，这一刻失望透顶。

　　天赋再好，拥有这样甘于平凡的想法，终究还是浪费。

　　季如风离开了。

　　这次，他走的很大声。

　　将客房的两扇木门，重重关上。

　　……

　　“呼~”

　　待季如风走后，躺在床榻上，跷着腿的李欢声，长舒一口气。

　　他知道，这送上门的仙缘，终究还是被他如愿以偿的拒之门外了。

　　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看出来了，季如风是真心实意想要他踏入修行路。

　　让他修行所成，帮忙带其离开这里，恐怕也是真的。

　　这家伙除了骨子里若隐若现的傲气之外，人其实还算不错。

　　除了那一次让他白平无故喝了一口江水之外，一直都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出来。

　　反倒是自己对待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恶劣。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怪他的运气不好，遇上了自己。

　　李欢声经过昨晚的‘开悟’，记起来了一件童年往事。

　　原身七岁半那年，自己的灵魂意识，还未曾接管这具身体，还是小孩的李欢声，遇到过一个道人。

　　那道人相貌极丑，长着满脸脓疮，身材肥胖，一口大黄牙，说起话来尖细难听，和他那只会说话的鱼鹰似的。

　　小李欢声被那胖道人掳走过一阵。

　　以只要拜他为师，可以过上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为由，将小李欢声骗走，和其他被骗的孩童，在附近山上一个破庙里举行了一个什么仪式。

　　那仪式的整个过程，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李欢声只从原身的记忆中，看到了黑雾和血，以及恐怖且扭曲的脸。

　　李欢声猜测，那应该是献祭。

　　以原主作为祭品，向某种东西进行祈求。

　　最终的结果是，献祭仪式失败。

　　胖道人死了，死相同样可怖。

　　后来原主被村民救下之后，成日里浑浑噩噩，几近痴傻。

　　一次随着渔夫父亲前去打渔，不慎跌落乌江。

　　父亲为了救他，被淹死江中。

　　再后来，李欢声穿越而来，被李松柏收养。

　　想来，自己现在的一大部分心性，结是受到了当时遭受巨大心灵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原来，加上前身，他不止一次，遇到过‘仙缘’了。

　　怪不得打心底里感到如此抗拒。

　　自己只想摆烂躺平，恐怕也是受到了这份心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影响。

　　“呵，不过现在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李欢声轻笑一声，释然了。

　　原来，并不是他有多坏……

　　“嘭！”

　　正当此时，客栈的屋顶，轰然发出巨响，而后自上而下坍塌。

　　灰尘和木屑飞溅。

　　体型一大一小，毛色只有细微差别的两头黑色鱼鹰，在李欢声面前，被人摔成了两摊肉泥。

　　少年释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