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又过三日。
昨夜里,也曾漫过一场春雨。
到了今日,山寨后山的桃花儿,开得漫山遍野,也开得比往日更加艳了几分,芬芳十里。
同时,今日里,也是云、凤两人的娘亲的祭日。所以,他们二人自然是不敢晚起的。二人早早地就梳妆、打扮、洗脸,然后就准备与他们爹一道三人去祭拜了。
不过,就在陆凤羽面对着铜镜梳妆完成之前,她静坐着想了很多事。接着,她还是决定拉开梳妆台前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一支碧玉做的簪子,看了一眼,又用两根手指轻轻滑过光滑剔透的玉面,低低地眼神中,尽是无尽的怅然。
然后,她突然似对着玉簪,低声说道:“娘,今日里我与云弟,祭拜了您的坟头后,想是就要下山去了。往后,在找到神鼎救治云弟之前,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看你……不过,娘,请你一定放心,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云弟的伤病,望您在天之灵能保佑我和云弟平安归来。”
“还、还有……”说到这时,她犹豫着顿一下,反咬着嘴唇,待到在她朱唇上留下一道浅浅齿痕后,才缓缓松开,喉咙哽咽一动,继续说道:“还有……爹爹,我近几日见他,白日里频频饮酒,几乎都醉得不省人事了。只是,凤儿我……从来没有喝过酒,也不知这酒水到底如何的好喝。但是,常常瞧见了爹爹如此这般,还是不免常常把娘亲与他联系在一起。也不知……他,是否后悔当年所做决定。不过……”
“不过……”陆凤羽最后说道,坚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迷茫,却已然微微泪下,她道,“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会、也不能再去责怪他了。我只愿,若娘亲泉下有知,他近日的连连酒醉,望娘亲您能在他的酒醉梦呓里,提醒他几句……我想他,一定会听的……”
说罢到此,陆凤羽她再也不说不下去。眼神似有些婆娑泪珠,但也立刻用双手掌心抹去了些……
往后,待她决定走出门时,便把自己娘亲给予自己的玉簪,戴到了自己发鬓上。后便徐徐走出了门。
再回头一望。
一阵清风撩过,她见朱门紧闭,纹丝不动。
顿时。
她只觉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但却又觉在自己心里头某处,仍是空荡荡的。
最终。她还是一言不发,顺一道天边射下的日光,走进了春雨过后的泥泞土地里,歪歪扭扭的踩出了几个脚印,一路向前……
过后,不久。
后山,桃花林深处。
细雨朦胧中,站着三个模糊的人影。
他们是一同从山寨中出发的,但一路上却相对无言。
等到了目的地之后,才齐齐停下脚步。
眼下,只见在桃花飘摇的风景下,矗立着一块灰色的墓碑,上面刻着则是:吾妻姜氏之墓,六个红字。
后,云、凤两人靠近之后,纷纷蹲下身子,为自己的娘点上了几柱香,随后又连磕了几响头,这才缓缓起身……
回时,两人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彼此都一言不发。
而作为两人父亲的陆九维,更是从头到尾一语不发,似是沉默到了时间尽头。
不过,往后。
只待三人回到寨子大门口时,陆九维忽对走在前面的两人,轻一声道:“云儿,凤儿。慢一点啊。”
“爹?怎么了?”云、凤两人几乎同时回头。而此时,说话的是陆朝云。
他说着,又忽见自己的爹,两鬓上的发丝,又比往日里白了些,心里不禁有所动容。
陆九维怔怔看着他们,负手而立,微闪着带有血丝的眼珠,思索良久后,却才一声道:“云儿、凤儿,你们长大了。爹爹我都有一点跟不上你们步子了,看来我的确是老了。”
“啊?怎么会呢。爹。”陆朝云忙道,“以爹爹功法,想要赶超我与姐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姐姐你说是不是?”
想是为了缓和,父女之间感情,陆朝云说着,忙用手肘戳了戳陆凤羽的腰。
陆凤羽虽心领其会,但话到嘴边,却哼了一声道:“我讨厌整日喝酒的人。”
说完,还翻白着眼珠,瞪了他一眼。
不过陆九维见此却哈哈一笑道:“凤儿,莫装了。你要是担心爹爹我身体,就不妨说出来,爹爹我都懂的。”
“哪有!”陆凤羽抢着说,脸有些红,“我只不过、只不过讨厌酒气!”
“诶呀!”陆九维话音婉转,笑吟吟地道,“好好好,我以后少喝便是了。”
“不是少喝,而是不要喝!”陆凤羽继续话道。
“诶?凤儿莫要胡说,如若滴酒不占还算什么男人。”陆九维挤着浓眉,同时望向自己的儿子,道,“云儿,你说是不是?将来你也好好练练,不然出了家门,倘若不会喝酒,还是被人笑话?”
“这……”陆朝云犹豫了下,回想一下,自己的确从来没喝过酒,且不知那酒水到底好不好喝。但是,如今夹在自己的姐姐与爹爹中间,左右为难到是真的。
低着头思索一会儿,忙忙抬头,忽见自己的姐姐饿虎扑食般盯着,又见自己的爹,笑盈盈望着自己,啼笑皆非。
回头,他只挠挠头,淡淡道一句:“有空的话,我会尝尝的……”
“云弟,你……”陆凤羽一听,气涌心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又把胳膊往外拐。一时一怒,一句话也不上来,只是狠狠地盯着他。
对此,陆朝云当然是赶忙装作左顾右盼,想着怎么躲开般的杀人视线。
一旁的陆九维听闻之下,则哈哈大笑,不禁用大手拍拍陆朝云后背,大笑道:“好好好,云儿,为父期待着与你把酒言欢一天。”
“是,知道了。爹爹。”陆朝云感受着后背壮实的手掌,勉强一笑。同时也不敢再看,自己的姐姐这时究竟是啥表情?
而后,陆九维转而对自己的女儿说道:“凤儿,我最初送你的那把‘听风剑’可还用得趁手?”
“哼,不就我常常带着那的那把破剑吗?”陆凤羽还在生气,双手抱住在胸前,望向天边,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般说道,“还算是趁手。”
“趁手就好,趁手就好……”陆九维呵呵一笑,梦呓般连吟几句。
一回头,他又望向自己儿子,打量着道:“云儿,我之前送你锦衣,可穿得暖和?”
陆朝云道:“爹爹,孩儿把锦衣穿在里头了,很是暖和。”
“是吗?暖和就好,暖和就好……”陆九维望着,又连吟几句。
往后,陆九维便沉默了下来,对着他们两人,左看看右看看。忽又摸摸自己胡子,忽又抬头看看天,良久也不说一句话。
陆凤羽原本背着身子,眼不见心不烦的。但这一下沉默,又让她倍觉闷得慌,猛然一回头,瞪着陆九维,冷言道:“爹,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事,就不能痛快点吗?”
“哦。哦。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了。”陆九维忽然猛拍了自己额头,道:“哦。你们,今天可以下山去了……”
云、凤两人一听,一时不禁彼此相望一眼。心里都在泛嘀咕。
一个人心里想得是,果然不出所料。
另一个人心里想得则是,果然是这样吗?
不过,正当云、凤两人想对此说些什么的时候,陆九维看他们两个欲要张嘴,却突然伸出一掌,忙道:“慢着!爹爹我说错了,是明天、明天啊,不是今天,是明天!你们可千万记住了今天不许走!”
说完,便马上一甩两手长袖,背过身子,竟开始左右来回踱步。
云、凤两人凝望着他,又相视一眼,随即便立刻偷偷笑出了声。且他们的笑声一直、一直回荡在风里,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