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竟然杀了我的狐鬼?”
几乎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涂家村,坐落在山坳深处的一栋大屋中,突然传出一声厉嘶。
隔壁房中,一位壮妇从梦中惊醒,急忙披着衣服起床,感到厉嘶声传出的房间。
推门进去,只见那房间布置,与寻常人家截然不同,空间十分宽敞,却鲜有添置家具,只在梁上垂挂着一匹又一匹黑色帘帷,仿佛招魂幡般,重重叠叠,遮得本就昏暗的屋内更加黑沉。
壮妇快步上前,从重重帘帷中穿行而过。
尽头,是一张黑漆漆的宽大床榻,铺满了洁白柔软的动物皮毛。
皮毛之中,一个身形十分枯瘦的老妪翻身坐起,似是受了内伤般,连声咳嗽,将胸前染成一团污红。
“婆婆,可是出什么事了?”
壮妇急忙上前扶住老妪,焦声问道。
“有人杀了我的狐鬼!!!”
那老妪咳了许久,感觉稍稍好些,终于松开抚在胸口的右手,从身后骨枕中摸出一粒眼珠大小的乌黑药丸,吞入腹中,长舒一口血气,方恨声道。
“陈家村那小子?”
壮妇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件事,来龙去脉她可知晓得清楚。
前些时日,她奉命去镇上一家富户收取例银,恰好遇到那小子在那富户家做工。
当时,因为陈家村土地灵验之名正在镇上流传,那家富户也有些意动,又知那小子正是陈家村人,为了敲打那家富户,她便施了些手段,在那小子身上留下记号,言那小子“印堂发暗,恐有恶疾缠身”。
那小子当然不信,便连富户也是将信将疑。
返回后,她便向婆婆作了禀报,婆婆亦如往日般起咒施法,派出养了多年的狐鬼前往作祟,定要让那小子恶疾缠身,批言应验。
没想到,如今竟是出了差错,竟连狐鬼也死了?
壮妇惊恐,那老妪亦是沉默良久,方回头恨声道:“明日你去趟陈家村,将此事探个究竟!”
“是!”壮妇低声应道,随后又打来热水,服侍老妪重新睡下,方轻声离去。
躺在榻上,那老妪双目微阖,实际却毫无睡意,穿过重重帘帷,从天井处漏过的微光,洒落在她苍老如橘皮般的脸上,更显阴鸷幽沉。
次日,天色微明,脚程甚快的壮妇阿春,便早早出了门,不带停歇的一路赶到陈家村。
到了村口,原想悄悄找人打听一番,哪知却忽然望见一座十分喧嚣的土地庙,许多人已经挑了供品,头顶烈日在排队上香。
“这陈家村土地当真如此灵验?”
她便便拉住一个扛着锄头下田,却在此看热闹的村妇问道。
“那可不咋滴?老灵了!”
那村妇见有人问她,登时便高兴起来,指着正带着一个小子在人群中拜祭的老妪大声道,“看见没?那小子?前些日不慎冲撞了邪祟,得了一场大病,他娘昨日到土地庙求过后,当晚病就好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如此说来,当真是灵验无比!”
阿春顺着那村妇指着方向望去,果然便看见陈家村那小子,正在他娘的带领下,“咚咚咚”磕着响头,除了消瘦些,果然是好了。
“多谢阿姐,那我也去敬几柱香,求个平安。”唯恐被那小子认出,向那村妇笑着谢过后,便挤进熙熙攘攘的上香人群,从另一边快步离去。
“如此说来,还真是那陈家村土地的手段?”
“不过自七年前,那位爷犁过一场之后,整座宁安县境,神道断绝,这小土地又是从何而来?”
听完阿春回报,涂神婆愈发疑惑,也不敢自作主张,又回身嘱道:“老规矩,你现在下山,里屋柜子里的银钱自取,抓紧买些黑猪、黄鸡、白羊回来,明日送到,莫要耽误!”
“是!”候在一旁轻轻打扇的阿春,闻言便放下蒲扇,转身进了屋。
“算了,如今每样一只,只怕已满足不了那东西的胃口,还是翻一倍,各来两只,省得出事!”
“是!”阿春取了银子,快步离去。
次日晌午,阿春朝领着两个牙人,赶了猪羊回来,怀里还抱着两只硕大的赤羽黄鸡,雄赳赳气昂昂,十分威武。
“嗯,不错!”听见阿春推门进来,涂神婆从树下拄着拐起身,踱着步,慢慢绕了个圈,查看完毛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侍立在一旁的阿春,看见涂神婆点头,便从鼓鼓囊囊的灰布缠腰中,抹出几个沉甸甸的银角子,补足余款,丢给两名牙人,“点清了,赶紧走!”
“谢谢春嫂!谢谢神婆!”两人接了银钱,赶紧道谢,忙不迭出了门。
“真是邪性!”走出七八丈远,一人便回头望去,只见那青泥砖砌成的山坳大院,两扇涂着红漆的大门紧闭,只有一颗葱葱郁郁的大樟树,将整座院子遮挡的严严实实。
“难怪这老婆子也不怕招贼,光是在那院子里待着,我就心里怵得慌。”感到外边的燥热之气,那人方感觉轻松下来,数着手上的银角子,笑道。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另一个同伴,来这村比他次数多得多,知道有些事不能瞎说,急忙低声喝止,揣着银钱快步离去。
“嗬嗬!”涂神婆见那两名牙人出了门,又等了半响,外面再无动静,方招呼阿春拴好门,将猪羊的圈好,各去休息,等候夜幕的降临。
“时辰到了!”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早已换好一身法衣的涂神婆,在壮妇阿春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步来到大屋正中的一座神龛前。
那神龛,镶金坠玉,高达丈许,里边供奉着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怪异神像,笼罩在重重阴影之中,也看不清模样,只觉十分阴森。
涂神婆恭谨叩首,先上了三柱长香,待到香灰燃尽,落在神龛前一尊早已被熏黑的香炉之中,又起身,从那不知积了多少香灰的香炉底座,摸出一张黄符。
“火折子。”涂神婆苍哑着嗓子,从黑袖中探出手来,五指枯如鸡爪。
侍立在一旁的阿春,急忙递过,又偷眼去瞧那黄符,只见上边用朱砂描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文字,线条扭曲恍如虫纹鸟迹一般,大概便是传说之中的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