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还未亮,街面清冷,积雪堆压,少有行人。
李千阳和夏笙两人早早吃过了饭,裹了保暖的衣物,便向着城外走去。此时人少,哪怕李千阳身后背着天何剑也不惹眼。
卯时一刻,五风城城门还未开启,但对这两人来说,三丈多高的城墙并不是问题。两人来至城墙边上,掐算了城墙上士卒巡逻的时间,找到空子,李千阳便运起云流大法,顿时在脚尖聚了内劲,轻点三步,踏墙而上,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城墙。夏笙则捏了一道手诀,身形顿时化为朦胧紫烟,贴着城墙飞了过去。
两人越过城墙,相继落了地,随之相视一笑,便向远处走去。
一边走着,李千阳问道:“夏笙,你不说你娘未教过你什么功法吗?可你刚刚那化形之术已是上等的功法了,我在这之前可只是听过,未曾见过的。”
说罢,李千阳便被夏笙打了两下。
“你…你打我干嘛……”
夏笙小脸一沉,说道:“你说呢?”
李千阳一愣,回顾自己刚才所说之话,方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又说道:“额…我是说是咱娘亲。”
夏笙哼了一声,说道:“这等化形之术于你们人族修练是极为困难的,但我却天生就会。”
李千阳闻言讶道:“你天生便会此术?”
夏笙微微一滞,说道:“额……倒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学了几次便会了,我娘说此术可用于逃跑,让我多加练习。”
李千阳一愣,暗想道:“看来夏笙的娘亲是真不想让她掺和到这世间的纷争里来,学的功法都是为了逃跑所用。”
李千阳又说道:“那你……咱娘亲没教过你别的功法吗?”
夏笙摇了摇头,说道:“没。”
李千阳顿了顿,又问道:“夏笙,我从没听你说过咱爹啊。”
夏笙面色微黯,淡淡说道:“我从没见过我爹,我娘也很少提起他,想来可能是个负心人吧。”说完后,夏笙脸色便沉了下来。
李千阳闻言也是心绪微沉,他无父无母,最知这等感受,当下便也不再多言了。
两人走了一段,见身后五风城的城墙已难以看得清楚,李千阳遂御起天何剑载着夏笙,两人向着小竹林破空而去。
百里路程,御剑行空,不消半日便到了。
两人落了地,但见那被毁的小竹楼依旧塌在那里,看来这一年时间以来也无人来此打理。夏笙见到那小竹楼便倍感亲切,蹦蹦跳跳地便跑了过去,在小竹楼的废墟里挑来拣去。
李千阳环顾四周,见周围并无异状,那棵桃树上硕果累累,看来也无人来此采摘。他又运起了云流大法中的云息之术,探查周边,周边气息流动自然和谐,并无异处,这才收了天何剑,缓步走向了夏笙身边。
“哇~千阳,千阳,你快来看。”还未走近便听见夏笙在那边远远喊道。
李千阳走了过来,说道:“怎么了啊?”
只见夏笙手里捧着一个小泥坛,满面欢喜地说道:“你看,你看。”
李千阳看了一圈,惊讶道:“这…莫非是你酿的松花酒?”
夏笙一时连连点头,说道:“真没想到,小竹楼都塌了,这坛酒竟然没碎。”
李千阳也说道:“真是奇了。”
正自说着,夏笙把那坛子酒放在了一旁,又在废墟里翻来翻去,忽地在一旁的碎竹子底下看到了一物,当即徒手挖去。只见挖了两下后,一面古筝便显现了出来。
夏笙讶道:“我的古筝。”说罢便又大力挖了起来,李千阳也蹲下身帮着夏笙去挖。
两人将古筝上面的碎竹子瓦砾一类的清理干净,最后将那面古筝轻轻拿了出来,但见那面古筝琴弦已断,琴身也被磨得破破烂烂,好在没断。
夏笙看着那面古筝,一时泛起了好些回忆,兀自说道:“回去修一修还可以弹的。”
随后两人又在废墟上找寻了半晌,找来找去见也没有什么可用之了,遂将那坛酒和那面古筝放于一旁桃树下,两人缓缓往夏笙娘亲的坟处走去了。
在小竹楼不远,顺着小路走到尽头便是夏紫烟的坟茔所在了。
两人正自走着,这小路蜿蜒曲折,两旁竹林丛生,走至一半,忽然有琴声传来,两人当即一惊,李千阳立刻便拔出了身后的天何剑,凝神细听。
那琴声先是轻轻拨动了两声,转而便连贯了起来,三两声成一律,四五声转一调,曲调悠扬轻缓,宛若细雨绵绵,轻砸石板,不觉便已引人入胜。
李千阳听闻那琴声不似在小竹楼那边传来的,倒似是在当前这条小路深处传来的,他当下心有疑虑,刚刚两人在那废墟中也未见有人前来,这琴声又是何人所作呢?随即也不再多想,转而手握天何剑,带着夏笙慢慢往竹林深处走去。
随着两人一边走着,那琴声曲调从一开始的轻缓,渐疾渐幽,但琴弦之音依旧响脆悦耳,宛如流泉飞洒,让人心胸一敞。可那曲调却暗合两人内息流动,又仿佛是应着两人的脚步在一点点弹奏,不管两人脚步是快是缓,那琴声都似与之严丝合缝,心脉跳动之间便已让两人恍惚了几分。
随着两人慢慢走近,只见竹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一身着青蓝对襟素纱长衫的瘦落女子正背对着两人,盘坐在夏紫烟的坟前,她膝上放着一面七弦瑶琴,一头齐肩碎发随着音律微微晃动。
那女子一双玉手在琴弦上轻勾叠按,一时间声如天籁,余韵悠长,恍若已带着人的神魂飘至仙境,清冷自然,舒畅致远。
李千阳与夏笙都已入了神,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琴音。那女子一手按弦取音,一手拨弹挑抹,琴声顿时松沉旷远,将两人的神思又引至人间。这琴声未断,但却让人觉得周边这般安静,静得悠远,静得轻然,仿佛这琴声便是亘古之音,本应长存,心中所有的杂念都被这琴音涤荡干净。
琴声又缓,两人神思慢慢归来,回至现实,但环顾四周,却好似身处幽谷,那琴声如鹤鸣,如响泉,如世间万物之音,又似寂然无声。
一切亦真亦幻,亦实亦虚,仿佛心中所想,心里所念之事都可在这琴声里变为现实。
李千阳自幼修行,有云流大法护身,多少能抵挡住这琴音幻境,神智尚且清晰,可夏笙却早已着了道,只见她看着眼前抚琴的女子,不觉间便已泪目,缓缓抬手,叫道:“娘,笙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