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少阳不敢多说话,只是一直在听老人言语。
老人说他姓邹,这个姓氏往上倒腾几代,那也是出个大官的,说不定他还是那位大官嫡子这一脉的,只是年代久远,好多事情已经无法考证,如果林少阳不嫌弃,可以叫他一声邹爷爷。
邹爷爷还说他年轻时走圣朝的各种经历,以及因为只顾自己肆意潇洒,却忘了陪伴枕边人的遗憾。
不过邹爷爷说的最多的,还是那个行脚大夫。
他说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恩人,因为那位大夫开的药延续了良人一年多的生命,这才让他不至于留下更大的遗憾。
不然的话,他的余生将会活在无尽的痛苦中。
老人还说江北然,说他无父无母,调皮捣蛋,常把村里闹得鸡犬不宁,许多人都讨厌他,但他其实并不讨厌。
就这样听邹爷爷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山坳里的一个小小村落中。
这个村落肉眼可见的破败。
低矮颓圮的泥墙野蛮的标榜着它的古老印记,
破旧的茅草屋也当仁不让的展示他的累月风华,
就连空气也似乎都在竞相比弄着一股子陈年迂腐之气。
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这约莫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小村子,家家户户竟都穷困的如此一致。
林少阳不觉有些瞠目。
但看看自己的衣着装扮,似乎也与所见的村民别无二致,仿佛自己就是从这个穷困潦倒的村子里走出去的,现在只是又回来罢了,哪有什么资格带着嘲笑的目光看待他们?
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外来人,而且即将在此地寄人篱下,那就更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了。
因此为了警醒自己,也为了避免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惹出是非,林少阳暗暗的就在心底给自己定了两条规矩。
一是少说多看。
二是多看多学。
这也是他在职场摸爬滚打,自行总结的一套处事原则。
只要有了这个原则标准,他相信不久的将来,自己同样也能在这个什么圣朝混得如鱼得水,信手拈来。
也就在林少阳为自己定下的规矩而暗自得意时,泥泞不堪的小路上,皮皮噗噗的便是走来一个身形较胖的少年。
少年个子不高,一米五六的样子,脸颊圆润,肚皮也是滚滚的,估计是因为肥胖的关系,所以他的眼睛就显得很小,很细长。
与进村时别人向邹爷爷问好以及好奇打量自己不同,这胖少年一走过来,便立在邹爷爷的面前,斜着身子睨着眼,露了半个脸庞,语气冰冷的道:“邹老头,把你的柴火分我一些。”
林少阳看着少年的模样,只觉这家伙好狂,正想笑呢,邹爷爷的手却已经开始抽他背上的柴火了。
邹爷爷的这举动让林少阳很是不解,扭头困惑道:“邹爷爷,这...?”
邹爷爷也不多说,只是笑道:“这小家伙就是江北然了,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给他一些,无妨。”
林少阳也不知还能在说什么。
邹爷爷都这么说了,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想起邹爷爷路上说的关于江北然孤苦无依的那些话,就把目光又转向江北然。
但见他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心中不由震惊,暗想在这穷得只怕连喝风都困难的小山村,他是靠吃什么长这么胖的?
他这模样,完全不像孤苦无依啊。
而江北然此时也将那半张斜耷拉着的脸看向了林少阳。
两人四目相对,都感觉像是冰山撞上了冰山。
接着江北然一摊手,就去接邹爷爷递过来的柴火,一边还冷冷的就问林少阳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林少阳对这小子那副拽到没边的模样十分生气,但本着要按刚才给自己制定的规则行事,就笑了笑道:“我叫林少阳,初到贵宝地,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那你来我们这儿干嘛?”
江北然一副询问犯人的姿态。
林少阳又笑道:“本来四处流浪,无以为家,幸被邹爷爷遇见,看我可怜,收留我几日。”
江北然接着又将目光望向邹爷爷,却只是盯着他看了看,而后转过身,走了回去。
不过没走多远,他便嘱咐道:“邹老头,自己小心些,别被骗了。”
这句话听起来虽然像冰碴子似的,很冷,但林少阳知道,它在邹爷爷的心中是热乎的。
看来邹爷爷愿意分些柴火给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邹爷爷此时也笑了起来,不过没回江北然的话,而是转头对林少阳道:“我们走吧,快到家了!”
看着邹爷爷的笑,林少阳忽然开始有些忐忑。
刚才江北然的话提醒了他,对于邹爷爷来说,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若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去到一个刚认识不久的老人家里住,就算自己在无所谓,那也架不住别人的口舌啊!
更何况邹爷爷还是个孤寡老人,在这家家户户都穷成这般模样的村子里,一个老人家只怕就更加的.......。
穷困!
想到这里,林少阳忽然就迈不动脚步了。
“怎么了?走啊。”
邹爷爷在走了几步后,发现林少阳没跟上来,便回头疑惑地就问。
林少阳也不敢说实话,回过神后应了一声:“哦~。”
脚步一边也跟了上去,又扯闲话道:“还有多远啊?邹爷爷。”
邹爷爷往前指了指,笑道:“累了吧,别担心,前面就是了。”
顺着邹爷爷的指向,林少阳看见了一座如同江北然脸庞一般耷拉着的茅屋。
那茅屋看起来甚至都没有邹爷爷精神,仿佛随时都能西去,破败的泥墙也像残肢断腿一般没了生气,屋顶的茅草更是腐烂发黑,如果是大风天的话,这屋子只怕早就留不住了。
林少阳看着邹爷爷的住房,只能用苟延残喘,奄奄一息来形容,暗想:“这样的房子能住人?”
同时,这也更加坚定了他不能去邹爷爷家住的打算。
“那去哪儿呢?”
“去找邹爷爷说的那个林大夫?”
林少阳一时也没了注意。
不过能确定是,邹爷爷家是决计不能去了。
虽然还没有想好能去哪儿了,但林少阳还是将那捆柴火背到了邹爷爷家。
站这邹爷爷家的院子里,林少阳更加肯定邹爷爷的茅屋走得怕是比他还早。
他将柴火放在了竹篾编成的大门边,邹爷爷笑呵呵的推门进去,同时邀他到屋里坐。
林少阳便开口推迟道:“我看还是算了吧,邹爷爷,我走了。”
邹老头显然是被林少阳的话惊到了,赶紧跨出门来,站到他面前,道:“走?去哪儿啊?不是说好了住在我家吗?”
邹爷爷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些激动,林少阳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让他去我那里住!”
林少阳应声望去,是江北然。
邹爷爷此刻也扭过头,看着江北然道:“臭小子,你不会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吧?远来是客,是客我们就得好好招待,这是村里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
江北然一边往院里走,一边斜着半张脸,冷声道:“我知道,所以让他去我那里,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说完话,也不管邹爷爷是否应允,他便走到林少阳面前,道:“走,邹老头家养不起你,去我那里,我招待你。”
林少阳正愁没什么理由拒绝邹爷爷,眼前这送上门的机会不正好可以利用?便道:“好吧,我跟你去。”
接着便赶紧向邹爷爷告别。
姓邹的老头眼睛里有话,但架不住江北然的“野蛮”以及林少阳辞别的谦卑,无奈只好答应,并且叮嘱江北然,道:“臭小子,记得好好招待人家啊,可别给我打什么坏主意。”
江北然一边听着话,一边带着林少阳往院门外走,然后他点头以做回应,并没有搭话。
林少阳跟在他的后面,见他这拽得天王老子也不入法眼的模样,总觉得心里阵阵冒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