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临近除夕，许多在外务工的人回了水云坊，虽有风雪压身，街道上也不免渐渐多了些烟火气。
谢应玄仍练习着点纸成兵的技艺，原因无他，熟练度高了以后，便可以用灵气操控纸物了。
更令人满意的是，以灵气操控纸物，可以增加月华聚气诀的熟练度，加之【福泽金光】的效用，经常能冒出一些奇思妙想，聚气境的推进也快了。
果然，还得多学多用。
准确的说，应是触类旁通。
哗啦——
一张裁剪染色过的纸从谢应玄袖口飞出，在空中便自行折叠变幻起来，落在地上，成了一只黑狗，它张开嘴。
汪汪汪。
犬吠之声很是真实，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皮毛纹路的不真实。
“灵气……果真玄妙。”
谢应玄也不得不感慨，灵气之法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灵气是这方世界中最纯粹、最原始的能量，在技艺的加持、改造下，可以做到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而内气，则是借助吞食世间中蕴含天地之息的灵植、宝肉，然后通过内功转化过来的，本身就是二次产物，用法就单一不少。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灵气散尽，那条黑狗复变成了黑纸。
“不错。”
谢应玄收敛心神。
有披风淬体诀这等凌厉的炼体法门，他其实不必一整天锻炼，可以把时间抽出来聚气，一收一放，效率还高些。
如今镇狱修罗功的第一境几乎圆满了，全力施展下，可以令身体重一千五百斤，并不是拳劲一千五百斤，考虑到瞬间爆发的速度，这一拳起码数万斤，足以轰开坚实的砖墙。
若是具象化一些，比如前世一辆公交车便是数万斤，能产生的杀伤力也得考虑速度，越快冲劲越大，破坏力越大。
总而言之，产生的破坏力是重量和速度综合的，谢应玄目前的拳劲，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炼肉境的水平。
镇狱修罗功，太强太强，在炼肉境学到这门功法，简直不可思议，有种神装回新手村的感觉。
不过副作用也太大，也不知道青烟哪里学的，正儿八经的军队会练这种自伤八百的功法吗？若是没有宝药在身上，谢应玄不敢轻易运转。
考虑到青烟还是截天教的尊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多时，大门便被人猛地撞上。
梁录弓着腰，气喘吁吁地说:“谢堂主，陈颜小姐可能出事了！”
他方才出门的时候，便看见一辆倾翻的马车，空荡荡已经没人了，木材和装饰都是顶好的，加之上面的特殊标记，确定是陈家的。
梁录知道陈颜最近常拜访谢应玄，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出事了？”
谢应玄心头一沉，算算时间，今天的确是约定好送礼物的日子。
但在清河县内，谁又敢对八大家之一的陈家继承人动手，加之陈颜的车夫是炼肉境的武师，情况恐怕还有点棘手。
话不多说，梁录领着谢应玄往事发地赶去。
……
梁录挤进围观的人群，用凶狠的眼神逼退了正在哄抢陈家马车零件的人。
“谢堂主，就是这儿。”
谢应玄略微展露气血，将周围意犹未尽的人吓退。
雪地化开，地面潮湿，污水肆意流淌，人群的簇拥使得残留的线索越发难以利用。
“……”
谢应玄心念微沉，在技法【寻踪追猎】的加持下，眼前的一切变得有迹可循。
尽管不清楚陈颜今天穿的什么，但在混合的碎布里发现了陈颜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的血液在眼里自动分成了不同的颜色，有几滴是陈颜留下的。
的确遭遇了危险。
杂乱不堪的现场中，【寻踪追猎】捕捉到了几缕格外强横气血，炼肉境层次的，顺着这几缕踪迹，谢应玄看了过去。
是竹白山的方向，应该是想翻过大片的山地出城。
“梁兄，你去车行租一匹快马，通知一下陈家。”
谢应玄扔出一张十两的银票，以及自己腰间的白玉佩，而后，头也不回地顺着踪迹赶去。
……
竹白山，环山路上，细雪纷纷扬扬。
沙沙。
车轮碾碎纯白的路面，留下一串轱辘印，不断有粘稠的血液从陈颜的唇角垂下，她正被人拷在囚车里。
在内城长久的安逸令陈颜松懈不少，怎么也想不到黑剑山庄的人会潜伏在水云坊。
昏昏沉沉中，陈颜开口道:“有……”
“闭嘴！骄傲的女人，我知道水上飞的精英是被你坑死的，明晚就把你送到庄主那，让他好好消磨消磨你的气焰，嘿，说不定过几天我也能享享乐子。”
身穿短打的矮壮男人哼哼道，他们几人已经在水云坊埋伏好几天了。
原是打听消息来着，刚好遇到陈家的马车，又刚好是陈颜在坐，肯定是陈家坏事做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城里的女人是漂亮啊，皮肤白净也软滑，不像黑剑山庄那几个打铁匠的女儿，皮肤又黑又干又裂。
想到这，矮壮的男人抽了一下马，快点回去享福。
“……”
陈颜心头发颤，沉寂了片刻，默默念着不落山功的口诀。
可能是水到渠成，亦或是重压激起了求生欲望，陈颜的识海像是鸡蛋破了壳，一座青山轰然升起。
天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垂到了陈颜的身上，她的伤口开始缓缓恢复起来。
不落山功，讲求的便是精元长青，不衰败，激活人体的恢复力、生命力，其实是养生功的灵气版。
渐渐的，陈颜的思绪清明不少。
可依旧没有破局的方法，家里的武师被黑剑山庄的人打死了，自己仅仅是磨皮圆满的境界，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可惜……若是没有前几年的那些无用功，现在应该步入炼肉境两年了吧。
听着几人不堪入耳的调戏，陈颜心头泛起一丝苦意。
死，便是死了，但接下来要面对的，比死更难忍受，那些强匪有的是手段侮辱人，折磨人，没缺胳膊少腿都是他们善良，还将牵扯到巨额的赎金……
会有人赶来吗？
陈颜心头浮现出一个人影，旋即又无奈摇了摇头，她心里清楚，自己和谢应玄不过是利益关系，他没理由赶过来。
更何况，竹白山地势多变，白茫茫一片，任凭谁也……
可是，他真有坊间所传的那么神呢？
咻！
一枚旋着的飞镖切割开雪花，骤然没入马匹的脖颈。
马匹顿时受惊，车摇摇晃晃，从山路上跌倒。
“谁？”
矮壮的男人似乎见到了一个灰色的身影，黑剑山庄的几人抽出刀，以三人为小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陈颜所在的车辆在坡上翻滚，猛烈的撞击使得她越发清醒。
机会来了。
“别让那女人趁机溜了。”
一名黑衣人说道。
只是他刚说完，一枚圆滚滚的东西便落到了他的脚下。
轰！
混乱之中，陈颜的囚车被人翻正，一个披着灰色披风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宽松的帽檐遮住半张脸，那人抬眼的瞬间，陈颜有些不可置信道:
“苏镖师？”
“嗯！陈小姐，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
苏穗用手掰断开隔离的木棍，又以刀割开捆绑陈颜的粗绳。
从气血上看，苏穗还只是磨皮圆满的武者，竟然敢顶着四位炼肉境的强匪过来营救自己，陈颜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唔……他们来了。”
苏穗眸光闪烁，将陈颜压在身下，宽松的袖袍再度飞出几枚手工制作的土炸弹。
这是医师教她的。
二人翻滚进深邃的林子里，止不住往下掉，最终悬在一处。
苏穗拨开帽子上的雪，发现自己被挂在了藤条上，底下是一个山洞。
“陈小姐，你还好吗？”
苏穗关切询问，与此同时，她发现此处是个夹层，翻开藤条，里边便腾出一小块空地，足以让二人在里面藏着。
“我没事……你受伤了。”
闻言，苏穗才感觉背部有些发烫，伸手摸出一把血，好像是翻滚的时候撞到了锋利的矿石，也有可能是被那几个强匪暗器打中，割开了条深口子。
“没关系，我们在这藏一会，等他们离开了就好。”
苏穗压低身子，小声道。
只是，她渐渐感觉寒意上涌。
“嗯。”
陈颜颔首。
不多时，苏穗的嘴唇已经褪去血色，当时见陈颜被掳，来得匆忙，没有带药，加之畏寒的体质，境况越发糟糕了。
陈颜发觉到了不对，旁边的苏穗冷得像一块冰，瑟瑟发抖，犹豫片刻。
“嘘……”
陈颜脱下自己里面的衣服，将苏穗揽进身子里，心中默念不落山功，识海中一轮大日升起，身体如青山一般。
二人就这般静静缩着。
不多时，听见沙沙的脚步声从头顶掠过。
“妈的，人呢？人哪去了！”
“这下糟糕了，怎么……”
嘭！
忽然，陈颜听到附近传来一连串的打斗声，而后便是惨叫声，很快又归于寂静。
一个沉稳的脚步靠近到了二人所在的地方。
陈颜心头有些不安，不知觉抱紧了苏穗。
发丝垂落，一张熟悉的脸倒着出现在陈颜的眼中。
一时间，温暖，激动和不知所措之感上涌，陈颜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没事就好。”
谢应玄翻身进了夹层，取出宝药喂给苏穗。
蓦然发现陈颜与苏穗的内衫就摆在地上，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谢应玄将大衣脱下，默默转过身去。
回去的路上，谢应玄差不多了解了情况，心中有些恍惚，欣慰，原来苏穗已能独当一面了。
当陈颜问及苏穗为何要来救自己时。
苏穗抬起头，认真说道:“前些天陈小姐给了穗儿很多好吃的，穗儿也应该力所能及帮到陈小姐。”
陈颜一时语塞，若是苏穗被掳，她会带着自家的数名武师过去谈判，这是建立在安全和利益关系上的。
当时的苏穗，面对六名实力差距悬殊的强匪，只身一人，而她们之间，也只有寥寥数面的交情。
那个理由太单薄，太简单。
陈颜看向谢应玄，想从他的脸上得到答案，后者只是笑了笑，仿佛这一切如顺水推舟般自然。
为什么？这是从小出生在内城的陈颜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