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上没有名字。”玉儿的手指划过冰凉的刻痕。

　　韩薇薇突然扑向一块断裂的界碑：“这块！有清姐药囊的味道！”

　　林清雅咳出的黑血在无名碑面蚀出星图：“咳……王朝……星轨……被……斩断了……”

　　我将掌心按在焦黑的星舰残骸上：“断剑的缺口……为什么和帝印裂痕一样？”

　　死寂。不是幽冥血海那种粘稠的窒息，也不是骸骨冰渊那种冻结灵魂的枯冷。这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空阔、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碾碎成粉末的虚无。

　　空气稀薄得如同被抽干，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干裂的肺叶，吸入的不是气体，而是一种混合着金属锈蚀、星辰冷却后余烬和某种无法言喻的、亿万载尘埃的苦涩粉末。它粘在喉咙深处，带着铁锈的腥气和星辰湮灭后的焦糊味。

　　光线来自头顶极高处。一片破碎的、由无数断裂星舰龙骨和巨大星辰雕像残骸无序堆积、扭曲交错形成的穹顶天幕。缝隙深处，点点黯淡冰冷的星尘碎屑如同凝固的泪滴，将这片死域笼罩在惨白压抑的微光里。没有风，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静默。

　　脚下是冰冷的、布满龟裂纹路的黑色岩石地面。裂缝深处，偶尔能看到凝固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暗红色光泽闪烁。目光所及，是无边无际的……墓碑。

　　不是整齐排列的陵园。是如同被飓风席卷、被巨力践踏后的坟场。巨大的、断裂的、倾斜的、甚至完全粉碎的石碑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枯骨，密密麻麻地铺满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延伸到黑暗笼罩的尽头。它们材质各异，有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合金碑，有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星岩碑，有通体漆黑如同吞噬光线的暗物质碑……更多的，则是惨白、粗糙、布满风蚀痕迹的普通石质墓碑。

　　没有名字。没有铭文。没有生卒年月。只有一道道或深或浅、或直或曲、毫无规律可言的刻痕，杂乱地覆盖在碑体表面。有些像是被利爪撕扯，有些像是被巨力撞击，有些则如同被某种强酸腐蚀后留下的蜿蜒沟壑。无数道刻痕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无声的、绝望的呐喊。

　　“好……好多石头……”玉儿的声音带着被幽冥血海浸泡后的迟钝和茫然，在我身边响起。她小小的身体紧挨着我，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旁边一块半人高的断裂石碑边缘。那石碑材质惨白，边缘布满锯齿状的裂口，像是被某种巨兽一口咬断。她的指尖划过一道深深刻入碑体、几乎贯穿整个断面的斜长划痕，留下浅浅的泥印。“冷的……像……像冬天的铁门把手……”她喃喃着，涣散的目光扫过周围无边无际的碑林，瞳孔里倒映不出任何焦点，只有一片麻木的灰白。

　　“不是石头……”林清雅冰冷僵硬的身体靠在我另一侧，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的质感。她脖颈和脸颊上覆盖的墨绿色金属苔藓在惨白星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幽光，皮肤下涌动的毒素暂时凝滞，却散发出更浓的金属锈蚀气味。“是……墓碑……”她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被苔藓覆盖大半的头颅，目光扫过近处一块斜插在地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星岩墓碑，“……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微微喘息着，胸口那朵强行闭合、边缘却依旧渗出墨绿毒液的金属花苞随着呼吸微弱起伏。

　　“空的？”韩薇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从稍远处传来。她拖着被幽冥蚀毒侵蚀、又被死寂冰寒冻结了大半的残躯，依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黑色暗物质碑旁。那墓碑如同黑洞般吞噬着周围本就微弱的光线，将她半边身体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她完好的右眼惊恐地扫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无名墓碑，声音发颤：“这么多……都是空的？那……那埋的是什么？”

　　“埋的是……回不了家的……灰……”林清雅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星舰……碎了……人……烧没了……魂……散了……就剩……这点……刻痕……记着……痛……”她微微抬起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指尖颤抖着指向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如同小山般倾倒的星舰残骸。那残骸通体焦黑，边缘扭曲融化，依稀还能辨认出曾经宏伟的舰桥轮廓。残骸表面布满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巨大撕裂痕迹，如同被无形的巨爪反复蹂躏。

　　嗡！

　　就在林清雅指尖指向那巨大残骸的瞬间，我灵魂深处的帝星印痕毫无征兆地剧烈搏动了一下！一股尖锐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烫伤的剧痛猛地从心脏位置炸开！仿佛有什么沉睡在血脉深处的记忆被强行撕裂唤醒！

　　“呃！”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一块斜插在地的断裂石碑。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石碑表面粗糙的刻痕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皮肉！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极致绝望和毁灭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熔岩，顺着石碑表面的刻痕，狠狠撞入我的识海！

　　破碎的画面！燃烧的星辰！撕裂的舰体！无数扭曲、燃烧、在真空中无声尖叫的人影！巨大的、贯穿星空的漆黑裂痕！一柄断裂的、流淌着金色神血的巨剑虚影！最后，是无数双在爆炸和烈焰中死死瞪大、充满了无尽悲愤和不甘的眼睛！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啸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我自己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声音在死寂的碑海中激不起一丝涟漪，却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帝星印痕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核心，疯狂地搏动、灼烧！那不仅仅是先祖的记忆碎片，更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王朝覆灭瞬间亿万生灵共同承受的终极痛苦！

　　“星风哥？！”玉儿被我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小小的身体撞在身后的石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茫然地看着我痛苦扭曲的脸，涣散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倒影，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惊恐。

　　“主人？！”韩薇薇也惊叫出声，拖着残躯试图靠近，却被冻结的左腿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黑岩地面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咳……咳咳……”林清雅的身体在我臂弯里剧烈地痉挛起来，脖颈处的墨绿金属苔藓片片翘起，边缘锋锐如刀！她似乎被帝星印痕爆发的痛苦共鸣所刺激，体内沉寂的剧毒再次躁动！“血……碑……在……哭……”她喉咙里挤出含混的气音，被苔藓覆盖的眼皮剧烈颤抖着，仿佛在抵抗某种来自石碑的、更深层的侵蚀。

　　帝星印痕的疯狂搏动如同失控的引擎，每一次剧烈的震颤都带起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先祖亿万亡魂的绝望嘶吼在脑髓深处回荡，几乎要将意识彻底撕碎。我死死咬着牙关，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些无声哭嚎的刻痕上移开，投向那片巨大的、如同山峦倾覆的星舰残骸。

　　那焦黑扭曲的金属表面，一道几乎贯穿整个舰体的巨大撕裂豁口狰狞地张开着。豁口边缘的金属被高温熔融后又冷却，形成无数道如同凝固泪痕般的扭曲褶皱。在那豁口最深处，靠近龙骨断裂的核心区域，一片相对“平整”的焦黑装甲板上，一道极其特殊的刻痕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

　　那并非杂乱无章的撕裂或撞击痕迹。它更像是一道……剑痕？

　　一道极其巨大、边缘平滑得不可思议的斜向斩切痕迹！从舰体装甲板的左上角一直延伸到右下方的龙骨断裂处！痕迹边缘的金属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瞬间高温熔断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化光泽。而在那巨大剑痕的核心位置，一个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烙印其上——

　　一个巨大的、边缘同样光滑的……圆形孔洞！

　　那孔洞直径约莫丈许，边缘同样呈现出高温熔融后冷却的琉璃态。孔洞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仿佛直通星舰残骸的最核心。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孔洞的形状、边缘熔融冷却的纹理走向……甚至那孔洞中心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岁月磨灭的锐利“剑意”……都与此刻在我灵魂深处疯狂搏动、边缘布满裂痕的帝星印痕……一模一样！

　　帝星印痕的裂痕……是这贯穿星舰的恐怖一剑留下的？！

　　“断……剑……”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右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向那道巨大的剑痕和核心的孔洞，“……是它……斩断了……龙骨……”

　　“什么剑？”韩薇薇挣扎着从地上撑起上半身，完好的右眼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瞳孔骤然收缩，“那个洞！那个洞的形状！和……和主人你额头上那个闪电疤……好像！”她失声惊呼，声音因恐惧而尖锐。

　　闪电疤？我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左额角那道细小的、近乎隐形的暗金色闪电状旧疤。那是幼年时被王朝守护者仓促传送时留下的空间撕裂伤……难道……

　　轰！

　　帝星印痕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块，猛地爆发出更加刺目的紫金光芒！那道暗金色的闪电疤痕处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痛！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意念碎片强行挤入脑海！

　　不再是亿万生灵的绝望哀嚎！而是一道贯穿星宇、撕裂万古的恐怖剑光！剑光尽头，一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甲、缠绕着无尽雷霆的巨爪虚影一闪而逝！巨爪指尖残留的毁灭气息……与星舰残骸上那道巨大剑痕的核心残留……完美重合！

　　是它！就是这只爪子！挥出了斩断王朝命脉、贯穿帝星的一剑！

　　“爪……子……”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视线死死钉在星舰残骸那巨大的剑痕孔洞上，仿佛要透过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看到那挥出毁灭一击的恐怖存在！“金色的……鳞……雷……”

　　“雷？”玉儿茫然地重复着，小小的身体又往石碑后面缩了缩，仿佛那两个字带着无形的电流，“打雷……很响……会把树……劈断……”她混乱的思维显然无法理解这跨越时空的恐怖景象。

　　“不是天雷……”林清雅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被剧毒侵蚀后的金属摩擦质感。她艰难地转动着被苔藓覆盖的头颅，目光似乎穿透了星舰残骸，落在那道巨大剑痕的边缘某处——那里，一片相对完整的焦黑装甲板表面，除了熔融的痕迹，还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如同被强酸腐蚀后留下的、蜿蜒扭曲的墨绿色纹路！

　　“毒……”林清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剑上……淬了毒……蚀星……腐魂的……毒……”她微微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那几道墨绿纹路，“……和……我身上的……锈……同源……”

　　同源？！斩断王朝星舰、重创帝星的一剑……竟然还淬有剧毒？！而且是和林清雅体内爆发的、源自幽冥血海的蚀骨剧毒同源？！

　　这念头如同惊雷炸响！如果这是真的……那王朝的覆灭，帝星的崩碎……幽冥血海的力量……甚至圣殿……是否在更早之前就已交织？！

　　“清姐……你的脖子……”玉儿突然发出惊恐的低呼，小小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清雅的颈侧。

　　只见林清雅脖颈处那些原本只是覆盖、如同金属苔藓般的墨绿色物质，此刻正如同被注入活水的苔藓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边缘锋利的金属叶片变得更加锐利、厚实，甚至开始向内卷曲，如同无数张微小的、贪婪的口器！皮肤下涌动的墨绿毒素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如同粘稠的沥青，正顺着血管的纹路，向着她完好的左脸颊和锁骨下方未被覆盖的区域疯狂侵蚀！她胸前那朵强行闭合的金属毒花花苞，边缘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膨胀，仿佛随时要再次绽开！

　　她体内的剧毒……被星舰残骸上残留的同源毒痕……彻底激活了！

　　“呃……啊……”林清雅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喉咙深处发出被扼住般的痛苦嘶鸣！覆盖在脸上的墨绿金属苔藓片片翘起，如同受惊的刺猬！她仅存的、未被完全覆盖的左眼猛地睁开！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黑色，而是变成了两团翻滚着粘稠墨绿毒液的、毫无生气的漩涡！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毁灭意念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毒……引……星墓……要……醒了……”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那墨绿色的瞳孔漩涡死死锁定着星舰残骸深处那个巨大的剑痕孔洞，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主人！看那边！”韩薇薇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撕裂了紧张的死寂！她完好的右手指着与我们进入方向相对的、碑林深处的一片黑暗区域，“光！有光在闪！很弱！金色的！像……像清姐以前炼药时，炉子底下没烧完的火炭！”

　　金色的光？

　　我猛地转头！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无名墓碑残骸，投向那片被浓重阴影笼罩的区域。在极远处，靠近这片巨大墓穴边缘、紧贴着冰冷黑色岩壁的角落，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金色光点，正在黑暗中有规律地明灭、闪烁！

　　那光芒……温暖、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与这片死寂星墓中无处不在的冰冷、绝望、毁灭气息格格不入！它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却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死寂，如同黑夜尽头唯一不肯沉沦的星辰！

　　帝星印痕的搏动骤然平缓了一丝！灵魂深处先祖亡魂的悲鸣似乎也被那微弱金光抚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平息！

　　“祖……庙……”一个模糊的、带着无尽沧桑和疲惫的意念碎片，如同被那金光唤醒，悄然浮现在帝星印痕的感知边缘。

　　“光在碑林尽头！”韩薇薇的指尖冻得发紫，“像……像清姐以前藏药炉的暗格！”

　　林清雅脖颈的金属苔藓突然刺向星舰裂痕：“毒……源头……在……剑孔里……”

　　玉儿扑倒在一块布满爪痕的碎碑上：“别碰！这石头……在……在喊疼！”

　　我撕下染血的衣襟缠住掌心：“走！去那点光！清雅撑住，那里有药！”

　　死寂。不是幽冥血海那种粘稠的窒息，也不是骸骨冰渊那种冻结灵魂的枯冷。这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空阔、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碾碎成粉末的虚无。

　　空气稀薄得如同被抽干，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干裂的肺叶，吸入的不是气体，而是一种混合着金属锈蚀、星辰冷却后余烬和某种无法言喻的、亿万载尘埃的苦涩粉末。它粘在喉咙深处，带着铁锈的腥气和星辰湮灭后的焦糊味。

　　光线来自头顶极高处。一片破碎的、由无数断裂星舰龙骨和巨大星辰雕像残骸无序堆积、扭曲交错形成的穹顶天幕。缝隙深处，点点黯淡冰冷的星尘碎屑如同凝固的泪滴，将这片死域笼罩在惨白压抑的微光里。没有风，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静默。

　　脚下是冰冷的、布满龟裂纹路的黑色岩石地面。裂缝深处，偶尔能看到凝固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暗红色光泽闪烁。目光所及，是无边无际的……墓碑。

　　不是整齐排列的陵园。是如同被飓风席卷、被巨力践踏后的坟场。巨大的、断裂的、倾斜的、甚至完全粉碎的石碑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枯骨，密密麻麻地铺满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延伸到黑暗笼罩的尽头。它们材质各异，有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合金碑，有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星岩碑，有通体漆黑如同吞噬光线的暗物质碑……更多的，则是惨白、粗糙、布满风蚀痕迹的普通石质墓碑。

　　没有名字。没有铭文。没有生卒年月。只有一道道或深或浅、或直或曲、毫无规律可言的刻痕，杂乱地覆盖在碑体表面。有些像是被利爪撕扯，有些像是被巨力撞击，有些则如同被某种强酸腐蚀后留下的蜿蜒沟壑。无数道刻痕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无声的、绝望的呐喊。

　　“好……好多石头……”玉儿的声音带着被幽冥血海浸泡后的迟钝和茫然，在我身边响起。她小小的身体紧挨着我，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旁边一块半人高的断裂石碑边缘。那石碑材质惨白，边缘布满锯齿状的裂口，像是被某种巨兽一口咬断。她的指尖划过一道深深刻入碑体、几乎贯穿整个断面的斜长划痕，留下浅浅的泥印。“冷的……像……像冬天的铁门把手……”她喃喃着，涣散的目光扫过周围无边无际的碑林，瞳孔里倒映不出任何焦点，只有一片麻木的灰白。

　　“不是石头……”林清雅冰冷僵硬的身体靠在我另一侧，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的质感。她脖颈和脸颊上覆盖的墨绿色金属苔藓在惨白星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幽光，皮肤下涌动的毒素暂时凝滞，却散发出更浓的金属锈蚀气味。“是……墓碑……”她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被苔藓覆盖大半的头颅，目光扫过近处一块斜插在地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星岩墓碑，“……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微微喘息着，胸口那朵强行闭合、边缘却依旧渗出墨绿毒液的金属花苞随着呼吸微弱起伏。

　　“空的？”韩薇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从稍远处传来。她拖着被幽冥蚀毒侵蚀、又被死寂冰寒冻结了大半的残躯，依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黑色暗物质碑旁。那墓碑如同黑洞般吞噬着周围本就微弱的光线，将她半边身体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她完好的右眼惊恐地扫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无名墓碑，声音发颤：“这么多……都是空的？那……那埋的是什么？”

　　“埋的是……回不了家的……灰……”林清雅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星舰……碎了……人……烧没了……魂……散了……就剩……这点……刻痕……记着……痛……”她微微抬起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指尖颤抖着指向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如同小山般倾倒的星舰残骸。那残骸通体焦黑，边缘扭曲融化，依稀还能辨认出曾经宏伟的舰桥轮廓。残骸表面布满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巨大撕裂痕迹，如同被无形的巨爪反复蹂躏。

　　嗡！

　　就在林清雅指尖指向那巨大残骸的瞬间，我灵魂深处的帝星印痕毫无征兆地剧烈搏动了一下！一股尖锐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烫伤的剧痛猛地从心脏位置炸开！仿佛有什么沉睡在血脉深处的记忆被强行撕裂唤醒！

　　“呃！”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一块斜插在地的断裂石碑。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石碑表面粗糙的刻痕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皮肉！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极致绝望和毁灭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熔岩，顺着石碑表面的刻痕，狠狠撞入我的识海！

　　破碎的画面！燃烧的星辰！撕裂的舰体！无数扭曲、燃烧、在真空中无声尖叫的人影！巨大的、贯穿星空的漆黑裂痕！一柄断裂的、流淌着金色神血的巨剑虚影！最后，是无数双在爆炸和烈焰中死死瞪大、充满了无尽悲愤和不甘的眼睛！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啸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我自己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声音在死寂的碑海中激不起一丝涟漪，却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帝星印痕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核心，疯狂地搏动、灼烧！那不仅仅是先祖的记忆碎片，更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王朝覆灭瞬间亿万生灵共同承受的终极痛苦！

　　“星风哥？！”玉儿被我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小小的身体撞在身后的石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茫然地看着我痛苦扭曲的脸，涣散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倒影，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惊恐。

　　“主人？！”韩薇薇也惊叫出声，拖着残躯试图靠近，却被冻结的左腿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黑岩地面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咳……咳咳……”林清雅的身体在我臂弯里剧烈地痉挛起来，脖颈处的墨绿金属苔藓片片翘起，边缘锋锐如刀！她似乎被帝星印痕爆发的痛苦共鸣所刺激，体内沉寂的剧毒再次躁动！“血……碑……在……哭……”她喉咙里挤出含混的气音，被苔藓覆盖的眼皮剧烈颤抖着，仿佛在抵抗某种来自石碑的、更深层的侵蚀。

　　帝星印痕的疯狂搏动如同失控的引擎，每一次剧烈的震颤都带起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先祖亿万亡魂的绝望嘶吼在脑髓深处回荡，几乎要将意识彻底撕碎。我死死咬着牙关，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些无声哭嚎的刻痕上移开，投向那片巨大的、如同山峦倾覆的星舰残骸。

　　那焦黑扭曲的金属表面，一道几乎贯穿整个舰体的巨大撕裂豁口狰狞地张开着。豁口边缘的金属被高温熔融后又冷却，形成无数道如同凝固泪痕般的扭曲褶皱。在那豁口最深处，靠近龙骨断裂的核心区域，一片相对“平整”的焦黑装甲板上，一道极其特殊的刻痕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

　　那并非杂乱无章的撕裂或撞击痕迹。它更像是一道……剑痕？

　　一道极其巨大、边缘平滑得不可思议的斜向斩切痕迹！从舰体装甲板的左上角一直延伸到右下方的龙骨断裂处！痕迹边缘的金属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瞬间高温熔断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化光泽。而在那巨大剑痕的核心位置，一个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烙印其上——

　　一个巨大的、边缘同样光滑的……圆形孔洞！

　　那孔洞直径约莫丈许，边缘同样呈现出高温熔融后冷却的琉璃态。孔洞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仿佛直通星舰残骸的最核心。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孔洞的形状、边缘熔融冷却的纹理走向……甚至那孔洞中心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岁月磨灭的锐利“剑意”……都与此刻在我灵魂深处疯狂搏动、边缘布满裂痕的帝星印痕……一模一样！

　　帝星印痕的裂痕……是这贯穿星舰的恐怖一剑留下的？！

　　“断……剑……”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右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向那道巨大的剑痕和核心的孔洞，“……是它……斩断了……龙骨……”

　　“什么剑？”韩薇薇挣扎着从地上撑起上半身，完好的右眼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瞳孔骤然收缩，“那个洞！那个洞的形状！和……和主人你额头上那个闪电疤……好像！”她失声惊呼，声音因恐惧而尖锐。

　　闪电疤？我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左额角那道细小的、近乎隐形的暗金色闪电状旧疤。那是幼年时被王朝守护者仓促传送时留下的空间撕裂伤……难道……

　　轰！

　　帝星印痕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块，猛地爆发出更加刺目的紫金光芒！那道暗金色的闪电疤痕处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痛！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意念碎片强行挤入脑海！

　　不再是亿万生灵的绝望哀嚎！而是一道贯穿星宇、撕裂万古的恐怖剑光！剑光尽头，一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甲、缠绕着无尽雷霆的巨爪虚影一闪而逝！巨爪指尖残留的毁灭气息……与星舰残骸上那道巨大剑痕的核心残留……完美重合！

　　是它！就是这只爪子！挥出了斩断王朝命脉、贯穿帝星的一剑！

　　“爪……子……”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视线死死钉在星舰残骸那巨大的剑痕孔洞上，仿佛要透过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看到那挥出毁灭一击的恐怖存在！“金色的……鳞……雷……”

　　“雷？”玉儿茫然地重复着，小小的身体又往石碑后面缩了缩，仿佛那两个字带着无形的电流，“打雷……很响……会把树……劈断……”她混乱的思维显然无法理解这跨越时空的恐怖景象。

　　“不是天雷……”林清雅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被剧毒侵蚀后的金属摩擦质感。她艰难地转动着被苔藓覆盖的头颅，目光似乎穿透了星舰残骸，落在那道巨大剑痕的边缘某处——那里，一片相对完整的焦黑装甲板表面，除了熔融的痕迹，还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如同被强酸腐蚀后留下的、蜿蜒扭曲的墨绿色纹路！

　　“毒……”林清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剑上……淬了毒……蚀星……腐魂的……毒……”她微微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那几道墨绿纹路，“……和……我身上的……锈……同源……”

　　同源？！斩断王朝星舰、重创帝星的一剑……竟然还淬有剧毒？！而且是和林清雅体内爆发的、源自幽冥血海的蚀骨剧毒同源？！

　　这念头如同惊雷炸响！如果这是真的……那王朝的覆灭，帝星的崩碎……幽冥血海的力量……甚至圣殿……是否在更早之前就已交织？！

　　“清姐……你的脖子……”玉儿突然发出惊恐的低呼，小小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清雅的颈侧。

　　只见林清雅脖颈处那些原本只是覆盖、如同金属苔藓般的墨绿色物质，此刻正如同被注入活水的苔藓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边缘锋利的金属叶片变得更加锐利、厚实，甚至开始向内卷曲，如同无数张微小的、贪婪的口器！皮肤下涌动的墨绿毒素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如同粘稠的沥青，正顺着血管的纹路，向着她完好的左脸颊和锁骨下方未被覆盖的区域疯狂侵蚀！她胸前那朵强行闭合的金属毒花花苞，边缘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膨胀，仿佛随时要再次绽开！

　　她体内的剧毒……被星舰残骸上残留的同源毒痕……彻底激活了！

　　“呃……啊……”林清雅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喉咙深处发出被扼住般的痛苦嘶鸣！覆盖在脸上的墨绿金属苔藓片片翘起，如同受惊的刺猬！她仅存的、未被完全覆盖的左眼猛地睁开！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黑色，而是变成了两团翻滚着粘稠墨绿毒液的、毫无生气的漩涡！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毁灭意念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毒……引……星墓……要……醒了……”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那墨绿色的瞳孔漩涡死死锁定着星舰残骸深处那个巨大的剑痕孔洞，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主人！看那边！”韩薇薇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撕裂了紧张的死寂！她完好的右手指着与我们进入方向相对的、碑林深处的一片黑暗区域，“光！有光在闪！很弱！金色的！像……像清姐以前炼药时，炉子底下没烧完的火炭！”

　　金色的光？

　　我猛地转头！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无名墓碑残骸，投向那片被浓重阴影笼罩的区域。在极远处，靠近这片巨大墓穴边缘、紧贴着冰冷黑色岩壁的角落，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金色光点，正在黑暗中有规律地明灭、闪烁！

　　那光芒……温暖、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与这片死寂星墓中无处不在的冰冷、绝望、毁灭气息格格不入！它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却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死寂，如同黑夜尽头唯一不肯沉沦的星辰！

　　帝星印痕的搏动骤然平缓了一丝！灵魂深处先祖亡魂的悲鸣似乎也被那微弱金光抚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平息！

　　“祖……庙……”一个模糊的、带着无尽沧桑和疲惫的意念碎片，如同被那金光唤醒，悄然浮现在帝星印痕的感知边缘。

　　“光！有光！”韩薇薇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她挣扎着试图站起来，被冰封的左腿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在那边！碑林最里面！靠着黑墙根！”

　　“暖的……”玉儿也呆呆地望着那点微光，涣散的眼神里似乎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光彩，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冰凉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衣角，“像……像冬天灶膛里……没烧完的柴火头……”她喃喃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孩童的懵懂渴望。

　　“药……”林清雅喉咙里挤出干涩的气音，那墨绿色的瞳孔漩涡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那点金光对她体内肆虐的剧毒有着某种奇异的压制力，“光……能……压住……锈……”她覆盖着金属苔藓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金属碎屑，却又被体内狂暴的毒素死死钉在原地，脖颈处翻卷的苔藓叶片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走！”没有任何犹豫！我强行压下帝星印痕的躁动和识海中亡魂的悲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那点光！”左手猛地用力，将几乎被剧毒彻底侵蚀、身体僵硬如铁的林清雅更紧地箍在身侧，右臂顺势揽住依旧有些呆滞的玉儿瘦小的肩膀，试图将她向前带。

　　“清姐……撑住！”我低头对着臂弯里那墨绿色覆盖的侧脸低吼，声音撞在她冰冷的金属苔藓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那里……可能有药！能拔掉你身上的‘锈’！”虽然毫无根据，但那点温暖的金光，是这片死域唯一的希望！

　　“嗯……”林清雅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模糊的、如同金属簧片震动的回应。她覆盖着苔藓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墨绿色的瞳孔漩涡死死锁定着远处的金光，仿佛那是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浮木。

　　“主人！等等我！”韩薇薇焦急地喊着，拖着被冰封的左腿和不断被墨绿蚀毒侵蚀的右半身，挣扎着想要跟上。她的动作笨拙而痛苦，每一次拖动残躯都伴随着冰晶碎裂的刺耳声响和蚀毒深入骨髓的闷哼。

　　“薇薇姐！”玉儿似乎被她的痛苦惊醒，小小的身体猛地顿住，回头望向落在后面的韩薇薇，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担忧。她下意识地想松开我的手跑回去。

　　“别停！”我厉声喝止，强行拽着玉儿向前，“那光……随时会灭！快走！”目光扫过韩薇薇，“撑住！跟上来！那光能救你！”虽然同样毫无把握，但此刻必须给予希望！

　　韩薇薇咬紧牙关，完好的右眼迸发出惊人的求生光芒，完好的右手死死抠着地面冰冷的岩石缝隙，拖动着残躯，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冰晶与岩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蚀毒侵蚀带来的剧痛让她额头布满冷汗，但她死死盯着远处的金光，没有停下。

　　我们如同在泥沼中跋涉的伤兵，穿过层层叠叠、无声诉说着毁灭的无名墓碑。巨大的星舰残骸如同沉默的巨兽尸体横亘在侧，那道狰狞的剑痕孔洞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林清雅的身体在我臂弯里越来越沉，墨绿色的金属苔藓如同活物般在她身上蔓延，冰冷的金属边缘刮蹭着我的手臂，带来阵阵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她的呼吸愈发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杂音，仿佛随时会彻底凝固。

　　玉儿紧挨着我，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冰凉的小手死死抓着我的衣角。她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艰难挪动的韩薇薇，又抬头望望远处那点微弱却倔强的金光，涣散的瞳孔里交织着恐惧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韩薇薇落在最后，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和冰晶碎裂的脆响。蚀毒已经爬上了她的右侧脸颊，皮肤下乌青的脉络如同丑陋的蛛网，让她半边脸看起来异常狰狞。但她完好的右眼始终死死盯着前方的金光，如同黑暗中的飞蛾扑向烛火。

　　距离在死寂中拉近。那点金光越来越清晰。它并非悬浮在空中，而是从一块巨大、倾斜的黑色石碑底部缝隙中透出来的。那石碑材质奇特，非金非石，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刻痕，如同被精心打磨过的巨大黑曜石。它斜斜地插在冰冷的黑色岩壁前，底部与岩壁之间形成一道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那温暖的金光，正是从缝隙深处透射而出！

　　“到了！就是那块黑石头！”韩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的狂喜，她挣扎着加快了挪动的速度，被冰封的左腿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冰屑痕迹。

　　“暖的……从石头缝里……漏出来的……”玉儿仰着小脸，呆呆地看着那透出金光的缝隙，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门……缝……”林清雅喉咙里挤出模糊的音节，覆盖着苔藓的身体在我臂弯里猛地一颤！那墨绿色的瞳孔漩涡骤然收缩，死死锁定着那道缝隙！她脖颈处翻卷的金属苔藓叶片如同受惊般猛地竖起！一股更加狂暴的、混合着剧毒和毁灭的意念猛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毒……源头……在……里面！”她猛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不再指向星舰残骸的剑痕孔洞，而是直直地指向那道透出金光的黑色石碑缝隙！指尖剧烈颤抖着，墨绿色的毒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腐蚀出细小的白烟！“它……醒了！被……光……引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