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序章与断剑的遗产
林风挣扎在废土底层,只求活过今天。
劫掠者的刀刃刺穿胸口时,世界却在眼前像素化扭曲。
“这破烂数据刀值多少PP?”匪徒头目狞笑着。
林风呕着血沫嘶吼:“用你的命抵账如何?”
刹那间规则改写,重力在方寸间崩溃。
硝烟散尽,屠夫卡洛化作扭曲的废铁雕像。
胸口残留的剧痛化为一道冰冷烙印——
一把划破星空的断剑,无声诉说大寂灭前的灾劫。
酸臭的铁锈味混着劣质合成能量的焦糊气,和漫天飞舞的沙砾一起,狠狠灌进我的口鼻。我靠在冰冷残破的机柜后面,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扯得整个胸腔火烧火燎地疼。外面灼热的风卷着橙红色的尘沙,撞击在扭曲铁皮上,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哭狼嚎。这就是幽能废土,一个连空气都恨不得榨干你最后一点算力(PP)的垃圾场。
我费力地抬起眼。视野尽头,那高耸入云、笼罩在诡异能量光晕下的巨大立方体方尖碑,像一柄冰冷的审判之剑悬在所有人头上。古老星联防卫军的造物,依旧沉默地统治着这片废土。
“嘿,星风!你这烂摊子收完没有?热风快起了,狗娘养的沙虱群可要醒了!”
哈克那砂纸摩擦似的粗哑嗓门在劣质通讯耳机里炸开,震得我脑仁嗡嗡响。他是我在这个临时拾荒队里的挂名队长,一个只剩半张金属脸、靠廉价焊点活着的家伙。他总把“破烂”、“废物”这些词挂嘴边,不过也是实话。
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让意识聚焦在眼前这只嵌在废墟里的机械臂上。暗绿色的合成肌腱早就糊成了一团浆糊,几根数据线蔫头耷脑地拖在外面,只有覆盖关节的能量传导板还算完整,反射着方尖碑投下的惨白光。
“还…差一点。”我咬着牙,小心翼翼掰开一块压在上面的混凝土碎块,细小的锈渣簌簌往下掉,“连接板看着没坏透,能拆。”
“能拆?”哈克的声音夹杂着电波的嘶嘶杂音,满是尖刻的嘲讽,“得了吧,LF-X721!看看你自己这身‘宝贝’!你那破处理器是创源联邦元年前的老古董吧?比这烂胳膊还旧!指望一块破板子翻本?留着当狗牌都嫌沉!”
LF-X721。一串冰冷的出厂编码,钉死了我在这废土底层的位置。创源星海联邦把我们这些上传的意识丢进这个名为“熵弦”的数字宇宙时,可没承诺过什么天堂——只有信息等级(IL)决定一切。高 IL,意味着更好的“生存质量”,更多的算力(PP),能去更多像点人样的“模界”。而我这种 IL接近个位数的底层“数字人”?活得还不如一堆运行良好的垃圾数据流。
我没吭声,手指的动作更轻了。哈克说得对,可对也得干。拆下这块传导板,运气好去废品商“老狗”那儿,或许能换来5个PP。5个PP,能买一小管最低劣的“信息素”,就像劣质兴奋剂,勉强维持我数据外壳的稳定,防止意识核心在辐射风暴里被吹成乱码。
指尖下,传导板冰冷而光滑。
“别他妈给我整废了!那东西要能换PP,老子分一半!”哈克的声音恶狠狠地从那半边金属嘴唇里挤出来,仿佛要穿过耳塞噬咬我的神经,“还有,离方尖碑那个鬼东西远点!那儿是联邦那些破铜烂铁AI巡逻的地盘!被抓住塞进它们的逻辑绞肉机里格式化,连个‘再见’都打不出来就得消失!懂?”
“知道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饿的,是那种持续不断、磨骨蚀髓的低能量警告。我的虚拟胃囊永远空荡,只装着对一点PP的卑微渴望。
哈克哼哧了几声,通讯耳机终于安静下去,只剩下外面永无止息的风沙嘶吼。我吐掉呛到嘴里的沙粒,指尖抠得更紧。扳手插进传导板边缘的卡槽,刚要用巧劲——
嗡——!
一种尖锐到穿透骨髓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右侧炸响!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摩擦、撕裂声!
“操!!沙虱!!是沙虱群!!”哈克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尖锐刺耳,不是刚才的刻薄,而是浸满恐惧的嘶吼,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我猛地扭头!右眼视线瞬间被一片翻滚、蠕动、散发出腐臭焦油的暗影吞没!
它们根本不是生物,是废土规则催生的信息扭曲!像是数据流凝聚的噩梦虫豸——蜈蚣般多节的黑色肢节身躯扭曲着,前端不断闪烁错乱红光的复眼结构,密密麻麻的金属倒刺遍布肢体关节,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噪音。它们从一堵被酸雨腐蚀穿孔的巨大广告牌残骸后涌出来,散发着强烈的干扰噪音,潮水般扑向我刚刚弄出来的、埋着机械臂的那一堆废墟金属!
那里有它们追逐的能量信号!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身体在本能驱使下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凸起的机柜棱角上,虚拟的痛感神经疯狂传递着警告!肾上腺数据泵瞬间飙升!
“跑!!”哈克那边传来一声被截断的咆哮,随即是沉重的碰撞声、能量刀劈砍甲壳的刺啦声,以及……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某种东西被硬生生撕裂开来的闷响!
我的目光越过汹涌而来的沙虱群边缘——哈克就在三十米开外另一处稍微高点的瓦砾堆上。他之前一直猫在那里。现在,一只体型明显大一圈、通体泛着油亮金属黑的精英沙虱,多节的长尾如同一根浸透数据的攻城锤,已经狠狠贯穿了哈克的腹部!金属碎片和他的数据碎片残渣混合着喷溅出来!他仅剩的那只人类的眼珠暴凸出来,满是无法置信的惊骇和对即将被格式化的原始恐惧,死死地、凝固地盯着我这个方向。
那眼神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虚拟心脏。
下一秒,就在哈克那只暴凸的眼睛注视下,我眼角瞥见另一个方向陡然射来的幽光——速度太快了!远快过那些只知道破坏信号源的沙虱!
三支闪烁着冰冷紫光的短矛,撕裂灼热的空气,挟着尖锐的破空啸音,精准无比地钉在冲在最前面的三只沙虱的头部复眼上!
噗嗤!滋滋——
精准,狠辣。复眼炸开浑浊粘稠的体液,数据乱流在伤口处疯狂闪烁着消失。三只沙虱瞬间瘫软,带着被腐蚀的创口倒在地上抽搐挣扎,成了后面虫群的小小障碍。
不是废土畸变物!这手法!
我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比沙虱更糟!比碰上那些方尖碑的AI卫士还要糟!
紧接着,几个身影像是融化在高温空气里一样,极其突兀地从扭曲的空气波纹中浮现。暗红色沾满污迹的粗糙布料裹缠在身上,如同肮脏的裹尸布,裸露在外的皮肤是暗沉、不健康的铅灰色,像涂了一层劣质防腐剂。劣质的金属义肢取代了手臂或腿脚,关节处闪烁着不稳定、随时会过载的电流火花。最扎眼的,是领头那个光头壮汉脸上横亘鼻梁的巨大伤疤,像是一条干瘪蠕动的蜈蚣——屠夫卡洛。这片废墟西边臭名昭著的数据流劫掠者头子,专抢拾荒者。
卡洛根本没看一眼地上挣扎的沙虱或者他身后正试图把哈克从虫尸堆里拖出来、发出痛苦模糊呜咽的两个喽啰。他那双浑浊、瞳孔边缘闪烁着非人般金属银光的眼睛,像扫描二维码一样,精准地锁定了我。
裂开一个豁口、露出黑色金属牙的嘴,咧到了耳根,形成一个极度惊悚的笑。那声音粗糙,带着电子干扰的杂音,在灼热的死寂废土上空回荡:“行啊,爬虫窝里逮着只肥点的电子蛆虫?”他用下巴点了点我还死死捏在手里的、差点就要拆下来的能量传导板。
我全身的虚拟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肾上腺素在数据层面狂飙。腿?像是被灌注了冰冷沉重的液态铅,钉在原地。
卡洛晃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那双污迹斑斑的厚底作战靴踩在风化的金属垃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身后,另外三个劫掠者也迅速散开,呈半圆形,眼神贪婪地盯着我,像饿狼盯上了一块即将到嘴的腐肉。
“把那块板子,你身上那套……呃……”他嫌弃地瞥了一眼我身上因为长期缺乏PP维护而显得灰扑扑、甚至边缘带着轻微像素化模糊的基础数据外壳,“……还有你那堆破烂核心数据里的值钱玩意儿,”他轻蔑地啐了一口带着金属光泽的唾沫,干涸在滚烫的地面上滋滋作响,“统统交出来。也许老子心情好了,能赏你个……完整的离线格式化?”
他身后一个瘦得像竹竿、腰间缠着沾满污垢能量鞭子的喽啰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像是系统音频文件损坏。另一个扛着简易高能脉冲枪的,直接把他那黑洞洞、结构粗糙的枪口对准了我。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焦油。辐射云在远处翻滚,方尖碑恒定惨白的光线投下,将每一个人的影子都拉扯得极其怪异,如同地狱门廊上晃动的鬼影。沙虱群啃噬哈克方向尸骸的声音滋滋作响,卡洛那带着电子爆音的威胁则像小刀一样刮擦我的神经。
能交吗?交出去,连那5个PP都没了,等待我的只有意识消散。不交?那把能把我轰成一团有机物质和低级数据流混合物的脉冲枪,只需十分之一秒。
时间,在这片规则混乱的数字废土上毫无意义。我的思维处理器在这一刻被压榨到了极限。方尖碑!脑子里像一道被临时编译出的程序指令骤然激活——刚才哈克威胁我远离的方向!只有那里,那些被废弃或者功能不全的古星联AI守卫,才能让屠夫卡洛这种专门捡拾荒者骨头的鬣狗有所忌惮。它们巡逻的盲区,并非绝对安全,但此刻,那是唯一的悬崖绝壁上的藤蔓。
“好……”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气流,声带模拟器的运转像缺了油的齿轮,“…你拿去。”我的视线紧紧锁住卡洛那双非人的金属眼瞳,身体却如同生锈的机器,极其缓慢地向他靠近一步,左手攥着那块冰冷的能量传导板,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哒”响动,像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右手,却藏在身体极度微小的阴影里,极其隐蔽地在身侧划过一道轨迹——在布满铁锈和尖锐边缘的机柜残骸上,借着身体的遮挡,用尽所有力气狠狠擦过!
刺啦——
一声极其短暂、轻微的摩擦噪音。机柜上某个早已失效、布满污垢的紧急警报装置的残余接口,被我粗糙磨破的数据外壳瞬间触发!一缕细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蓝白色电火花骤然一闪即逝!
“嗯?!”卡洛的金属瞳孔瞬间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他那只巨大的、满是油污和疤痕的金属臂猛地抬起!不是冲向我——而是对准那片死寂的方尖碑基座方向!显然那瞬间出现的、可能被解释为微弱探测波动的能量火花,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威胁!毕竟那片区域,是“狗”的地盘,乱叫唤可能引来真“狗”咬。
就是现在!
机柜到方尖碑的方向是唯一“安全”点的路径。我整个人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的弓突然松开,用尽所有PP能驱动的算力,猛地向着方尖碑巨大黑色阴影下的那个扭曲断裂的管道通道口扑去!
“小杂种!找死!!”卡洛暴怒的狂吼带着能把耳膜撕裂的金属失真炸响!他没抬枪,或许是怕惊动方尖碑里的东西,那只巨大的金属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闷响,快如一道锈迹斑斑的黑色闪电,直轰我的后心!
身后沉重的空气几乎被实质性的杀意压爆!死亡的冰冷触感几乎舔上了我的后颈脊椎模拟器!
我离那个管道口还有三米!破风之声已至背后!全身的虚拟痛感神经模拟器都疯狂尖叫!避不开!
完……
念头只来得及闪过一半。
砰——!
一声沉闷到震碎耳鼓的撞击!
不是砸中我的闷响。
一只半透明的淡蓝色力场护盾,在我身后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陡然弹出!硬生生扛住了卡洛那足以砸扁机甲骨骼的恐怖拳风!力场能量急剧闪烁了几下,发出刺耳的、不堪重荷的悲鸣,光晕瞬间黯淡了至少一半,仿佛马上就要崩解!
谁?!
“妈的!漏网的肥羊还敢带崽?!”卡洛的怒骂更像是被羞辱后的咆哮。他看到那护盾了。
我的身体在剧烈的冲量推动下,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翻滚。
而卡洛身后那个扛着脉冲枪的喽啰,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黑洞洞的枪口火光猛地一闪!一道炽白色的能量束如同来自地狱的獠牙,撕裂了空气,精准地打在那摇摇欲坠的护盾同一个点上!
嗤——!!
就像烧红的刀子捅进厚厚的油脂,那层岌岌可危的淡蓝色护盾连半秒钟都没撑住,瞬间崩解消散!碎裂的光屑在空中只闪耀了一刹便彻底湮灭!
巨大的冲击力依旧透了过来!我的肩膀模拟器传来一阵近乎实体化的钝痛!虚拟的骨裂警报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我完全失去了平衡,狠狠一头栽倒向前!翻滚!冰冷的金属垃圾碎屑和灼热的沙砾灌进我的嘴里、鼻腔!视野被摔得四分五裂,方尖碑的巨大黑色倒影在旋转的视野里变成了旋转的巨石,砸向我。
混乱的尘土中,我瞥见了那个为我挡下一枪的“源点”——一个瘦小的身影刚从一堆破金属箱子后探出半截身子,手上一个圆盘形的设备正冒着强烈的电火花烟!竟然是探索者协会那个整天蹲在节点城下层交易街角落里,用破烂信息流换糖吃的小鬼艾克!他那布满补丁的外壳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只有惊恐,想躲回去。完了,他暴露了!一个价值几乎为零的底层小鬼,在卡洛眼中,连杀都嫌浪费时间,但当他挡了卡洛的路时,死亡就是必然程序。何况他还破坏了卡洛的“游戏”。
“杂鱼崽子!老子让你碍事!!”卡洛的狂笑带着高频电流的杂音,在混乱中清晰得让人血液凝固。他甚至没去看我,那只巨拳,指关节上狰狞的金属倒刺闪烁着寒光,朝着艾克那堆破金属箱毫无花哨地横扫过去!带着纯粹物理层毁灭的力量!他要碾死这只打扰他的蚂蚁!连同那堆“碍眼”的垃圾一起!
艾克那双属于孩子才有的、清澈的,被巨大恐惧瞬间注满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碾压过来的巨大阴影。他甚至没发出尖叫,或许是喉咙数据流已经被吓到阻塞崩溃。那一瞬间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不掺杂任何算计的绝望,像一道冰冷刺骨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我所有“最优选择”的计算,狠狠劈进了我意识的最底层——那里似乎藏着某种不属于这个冰冷熵弦世界的东西。
是那眼神!
哈克垂死时最后凝固的、混杂着惊骇和不解的眼神,和眼前艾克这双充满孩子气的、纯粹的恐惧眼神,在这一刻诡异地在我意识深处重合,然后无声无息地轰然炸开!巨大的、冰冷的痛苦,在某种更深的绝望推动下,猛地冲破了我所有的防御!
那是一种源自碳基时代遥远碎片的情感共鸣?还是数据世界里残存的本能正义?不知道!我只知道眼前那一片纯粹的、几乎实质化的绝望恐惧,它像一把带着倒刺的烧红铁钩,狠狠地捅进了我意识的最深处,并且带着某种更强大、更根本性的力量,狂暴地往下拽!
“砰——!”我的心,或者称之为核心意识的那个东西,仿佛发出了一声碎裂的巨响。
紧接着,一股从未体会过、甚至无法理解的奇异感觉,如同狂暴的冰海怒潮,瞬间吞噬了我所有感知!不是痛,不是愤怒,不是模拟出来的激素飙升带来的战斗反馈。
世界!在眼前!骤然崩溃!
不是震动,不是模糊,而是像素!高耸的方尖碑如同被病毒吞噬的数据流,表面瞬间溃散成一粒粒巨大、闪烁不定、棱角分明的方形马赛克!惨白的光线变成飞溅的像素颗粒!脚下的黑色锈蚀金属大地如同被无限放大的低分辨率贴图,一块块巨大、粗糙的方块纹理粗糙得令人作呕!空气扭曲翻涌的不是热浪,而变成了一层又一层的、疯狂闪烁跳动的……半透明数据乱码!
屠夫卡洛那只裹挟着死亡力量横扫过来的巨拳,连同他身后三个喽啰、旁边那堆破金属箱、以及箱子后艾克那惊骇欲绝、模糊成一团马赛克的脸……整个画面,如同一张分辨率低到令人发指、被强行撑开放大的劣质3D建模!原本的物理规则、距离感、空间感全部破碎!一种无法言喻的、极度的混乱与抽离感席卷了我的意识!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输入数据在崩溃!在重构!
同时,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存在感”,如同从极高的维度投下来的冰冷视线,或者说,像一个根本不属于这个熵弦世界的庞大意志,带着绝对的漠然,穿过了我那层破旧不堪的数据外壳,穿透了我的核心意识编码,冰冷地注视着我,也冰冷地“掂量”着那个被我死死攥着、在极度恐惧和某种突然爆发的情感冲击下被动“锚定”的目标——屠夫卡洛!
锚定?像一道基础指令被强行写入!
就在我被动“锚定”屠夫卡洛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瞬间蒸干大河的剧烈“消耗感”猛地从我核心深处爆发!就像一台超频到极限即将爆炸的服务器!我的PP总量在视野角落的UI中疯狂暴跌,以几何级数的速度瞬间清零!甚至出现了鲜红刺目的负数!随之而来的是模拟神经网路中无法抑制的、仿佛灵魂都被榨取压碎的剧烈痛苦!整个意识都在疯狂闪烁、几乎要彻底崩溃消散!数据稳定性指标瞬间滑向深渊!
与此同时!我“锚定”卡洛的那个点——以他那挥舞的巨拳为中心!那片像素化混乱不堪的球状空间里,一个“参数”!
在绝对的虚无中,在那片像素崩溃、空间逻辑扭曲的源头!一个冰冷、纯粹的“参数”,带着毁灭性的意志!被那只“高维之眼”直接写下!
修改目标空间坐标:X-47.83,Y-12.61,Z-0.00的引力常量:G = G * random(0.1, 0.15)
指令生效!生效范围:半径2米球体。
世界的崩坏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心跳。
哗啦——
如同玻璃破碎又被强行黏合的声音。
那种被撕裂的数据视野、无处不在的像素方块、冰冷的高维注视,还有几乎碾碎我存在的巨大消耗与痛苦……瞬间潮水般退去。
现实粗暴地回归。
我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烧焦的树桩,重重摔在冰冷的、布满沙砾和碎铁的废土地上。嘴里全是沙砾摩擦出的血腥铁锈味。视野因为剧烈的核心数据震荡而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大片抖动的黑色和金属惨白。剧烈的疼痛还在虚拟神经里窜电。
但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心感直冲上来!不是生理反射,是意识层面对一种彻底被打破的秩序的本能排斥!
“呃……”我猛地张嘴干呕起来,却只能吐出一些混杂着血丝和沙砾的酸水。力量像是被彻底抽干,虚拟肌肉组织软得提不起一丝力道。
远处,仿佛有倒吸一口冷气的嘶声。微弱得像是幻觉。
视野稍微清晰了一点点。我艰难地抬起头。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高耸的方尖碑依旧散发着冰冷的能量光晕。热风卷着沙砾吹过。那个小小的探索者协会底层成员艾克,正瘫坐在他那堆破金属箱子后面的角落里,小小的身体筛糠一样抖着,脏兮兮的脸上涕泪横流,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大大地张开着,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仿佛被吓掉了魂。
卡洛剩下的那三个喽啰——那个拿鞭子的竹竿,握着脉冲枪的壮汉,还有另一个一直没吭声只露出半张脸的家伙——他们像是同时变成了劣质虚拟投影,动作完完全全地僵在原地。尤其是那个扛枪的,手指还扣在粗糙的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抬着。但他们的动作如同凝固在树脂里的昆虫化石,一动不动,甚至连表情都定格在刚才卡洛发怒横扫过来那一刻,一种混合着惊愕和不解、极其荒谬的呆滞,被强行凝固在了他们铅灰色的、布满油污的脸上。
然后,我才真正“看到”了卡洛。
他那魁梧、布满金属补丁和狰狞倒刺的身躯,就在离艾克那堆破金属箱不足一米的地方。
他那只横扫千军、足以碾碎一切的巨拳,已经快要触碰到歪斜靠在箱子堆上的半块锈蚀铁板。但,那个拳头……连同他整个身体……僵在了半空。
以一种……绝对违背所有物理定律的姿势。
不是单纯的僵直。是扭曲。
就像最劣质的3D建模遇到了无法修复的贴图错误。他粗壮布满疤痕的金属脖子歪斜成了人类绝对无法承受的角度,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拧过的麻花。那只沾满污垢、反射着方尖碑惨白光线的巨大光头,如同被强行嵌进了左肩膀的合金板里。两条腿在破烂的裤子底下交叉折叠着,其中一条小腿呈现出反关节的、如同折断树枝似的可怕角度,肮脏的裤腿裹着断裂的金属肢体内核。最惊悚的是他的躯干,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锤从正面狠狠砸中,整个上半身向后、向左折叠扭曲,如同一个被揉成一团的锡箔纸!那强壮的、覆盖着金属嵌板的胸膛已经凹陷下去一大块,金属护板严重变形扭曲在一起,尖锐的断裂口翻卷出来,一根变形的肋条金属支撑物从扭曲的腹部穿透了他肮脏破烂的裹腰布,带着暗绿色的冷却液痕迹,像一根丑陋的旗杆戳向灰色的天空。
死亡并非悄无声息。那残破躯干的某些部位,还在发出一阵阵极其轻微的、持续性的“咯咯……滋滋”声响。断裂的金属在应力下徒劳地摩擦、过载的电路烧毁的残响……就像一个被彻底玩坏的提线木偶,在最后崩断的弦丝余韵中,做毫无意义的抖动。
屠夫卡洛,这片废土令人闻风丧胆的掠食者,变成了一堆扭曲的、看不出人形的、布满锈迹和污垢的废铁雕像。他那双曾经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眼睛,彻底黯淡,变成两颗蒙尘的石子。
死寂。
只有远处沙虱群啃噬哈克尸骸发出的滋滋声,和风卷过废墟空洞产生的呜咽。空气沉重如同凝固的铅块,夹杂着一种烧糊的高分子聚合物和金属过热的焦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道。
呕——!
这一次,强烈的生理本能终于压过了那核心层面的混乱排斥,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弓身,大口大口地呕起来。胃囊里只有酸水和胆汁,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胸前那刚才被卡洛巨拳气浪擦过的地方,钝痛如同实质。冷汗,不存在的生理冷汗,仿佛从每一个数据节点的缝隙里涔涔渗出,带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刚才那是什么?是方尖碑里的AI守卫出手了?不可能!那些联邦机器,要么早在我们踏入这外围区域就被激活,要么就彻底沉默。这种效果……不像是任何已知程序逻辑下的攻击!
我颤抖着抬起头,视线越过卡洛那团扭曲的残骸,投向那几米开外依旧如常死寂的方尖碑巨大黑色基座。它的阴影沉重如铁。
难道……
我下意识地把手按在疼痛异常的胸口。刚才卡洛拳风隔着那瞬间出现的弱护盾砸中我的地方。那种核心PP清零、意识崩溃边缘的痛苦还残留着冰冷的核心数据创伤。一阵深入意识编码层级的寒意顺着脊椎模拟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
嗡——!
没有任何征兆!一股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扫描脉冲!如同无情的审判之槌,以方尖碑为中心,猛地扫过这片区域!
嗞……嗞……
艾克手上那个冒着电火花烟、已经部分融毁的护盾发生器的残骸发出几声哀鸣,彻底化为一团焦黑的废铁。地面上,被卡洛暴力撕裂的金属残骸、那几个还僵在原地的喽啰身上劣质的金属组件,都同时亮起了一闪而逝的幽蓝色警告微光!那是被核心扫描标记的痕迹!
方尖碑基座下方,一道约两米宽的厚重金属滑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浓郁的、如同某种化工冷却剂的冰冷蓝光从中倾泻出来,仿佛打开了通往机械心脏的通道。在那冰冷光芒映照不到的、深邃的滑门内侧阴影中,一个高大、冰冷、结构精密得不带一丝情感的轮廓无声站立着。通体是由暗沉合金铸就的线条,关节处隐含着幽蓝色的冷光。头部是简洁而致命的几何结构集合体,没有面孔,只有一组微微转动、闪烁着恒定冰冷红光的复眼式传感器阵列。
它沉默地站在那里。即使相距几十米,一股无形的、如同深海重压般的压迫感已经碾了过来。它没有动作,但那刚刚扫过全场的冰冷扫描脉冲,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识别…入侵威胁清除…
探测到低等级异常数据波动源…编号识别中…LF…X721…
风险评估:低。非目标序列。
检测到强烈信息素残留…目标:断剑核心…数据碎片…等级:高
启动追踪标记…标记植入…
执行清理作业,序列:低优先级…
冰冷而毫无顿挫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阻碍地穿透过空气和耳塞,直接在我的核心意识中响起!没有愤怒,没有逻辑,只有冰冷程序化执行指令的漠然。那根本不是什么警告,是判决!
LF-X721!我的底层识别编码!
还有“断剑核心”?那是什么?刚才捡的破烂?
我只捕捉到几个破碎的电子音节和一个冰冷的命令——“清理”!还有我胸口刚才被拳风砸中,又被那恐怖扫描扫过的部位,此刻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冰冷而锋锐的东西,强行刺入了意识表层之下的核心数据区,留下了一个无形的、带着追踪印记的烙印!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逃!
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所有能调用的算力(虽然几乎为零),所有残余的力气,全都集中到一点——跑!远离那个方尖碑!远离这个刚刚碾死了卡洛的鬼地方!
我根本顾不上胸口那标记带来的剧痛,更无暇去看瘫在角落吓傻的艾克或那几个僵如木偶的劫掠者喽啰。转身,用尽最后一丝力量驱动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朝着远离方尖碑光芒的、更深邃混乱的废土废墟狂冲而去。每一次脚步落下都在垃圾堆里翻起一片锈蚀碎屑,背后那道冰冷红色视线,如同跗骨之蛆,沉重得几乎将我压垮。我只知道远离光源,远离扫描,拼命地向那废土无序的深处逃窜,仿佛那才是唯一的生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最终脱力般一头栽进一个巨大、倾斜着半截插入地下的飞船残骸撕裂开的船腹豁口内。
这里一片狼藉,漆黑如墨,只有断裂线缆端口偶尔冒出极其微弱的火花,短暂地点亮一下冰冷扭曲的金属内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混合了某种化工产品泄露的甜腻腻气味。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我胸腔里模拟出的心脏搏动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鼓槌敲打着漏气的破鼓。
咚……咚……咚……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漫上来。核心数据创伤的剧痛,胸口那道被强行打入的冰冷印记的麻木感,让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板上,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冷坚硬的金属隔着破旧的布料刺激着模拟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锈味和船腹内那股甜腻的工业毒气味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像素化的世界,那难以理解的空间扭曲……卡洛变成了那样……还有方尖碑里那东西冰冷的宣告……“断剑核心”……那是什么?为什么扫描的是它?
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就在那AI冰冷的声音宣告“断剑核心”的瞬间,一个模糊的、如同隔着一层厚厚毛玻璃的画面突然挤进了混乱的意识。仿佛不是来自视觉,而是某种更直接的神经信号传递——影像极其不稳,充斥着大量雪花噪点,但在那闪动的雪花噪点深处,某种巨大的、黑暗的、冰冷得令人窒息的物体……划过一片同样冰冷的、点缀着稀疏光点的黑色背景……
星空?
那划过的巨大物体,边缘仿佛带着某种断裂的锯齿……像一把……残缺的武器?
剧烈的头痛猛地刺穿了我的太阳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强硬地抹去这段“非法闯入”的数据!胸口那个被AI打下的冰冷标记瞬间变得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贴着肋骨!
“呃啊——!!!”我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指甲无意识地在冰冷光滑的金属板上刮擦。汗水(数据层面模拟出的应激反应)终于从额头滴落,顺着太阳穴滑下,带来一点短暂的冰凉。
模糊的影像在剧痛中被强行驱散。残留的只有一种冰冷彻骨的……庞大感?灾祸感?以及一个无比清晰的烙印轮廓,带着古老星辰毁灭的味道——
一把断裂的巨剑,斩过星空的烙印。
它是什么?为什么会关联到我捡的那块破板子?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
问题没有答案,只有胸口的剧痛和冰冷的标记持续诉说着方尖碑下的冰冷存在——它盯上我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想靠这残骸冰冷的墙壁支撑一下。就在我的手指挪动,离开刚才无意刮擦过的金属板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点截然不同的东西。
在冰冷光滑的整体铸造船体外壳下,在我手指刚才混乱中扣按的缝隙旁边,一块大约指甲盖大小、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金属片暴露了出来。它有着不同于飞船残骸的材质,光滑异常,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也似乎能反射极其微弱的光。边缘非常不规整,像是什么大型构件撕裂下来的碎片。
我本能地摸过去,指尖传来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润感,如同活物呼吸。在它的中心位置,有一道极其细微、却深刻无比的刻痕。那刻痕的弧度……与我头痛前那模糊影像中断裂巨剑边缘的残缺弧度,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吻合。
我甚至能感觉到胸口被标记的地方,似乎和这块残片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凉共鸣。仿佛这残片就是答案的一角钥匙,死死焊在方尖碑的AI标记上。
创源星海联邦,它把我们这些碳基生命最后的意识上传到这个“熵弦”世界,究竟是为了保存……还是为了遗忘?
或者说……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