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下山，夜风嗖嗖地吹，周得名光溜溜地被绑在木桩上，眼神涣散，呆若木鸡。
“大人，这羊肉真他娘好吃嘿。”
“那还不多谢周公子。”
一群汉子，穿着厚棉袍，嘻嘻哈哈地给周得名行礼。
见周公子细皮嫩肉，痴痴傻傻的样子，扑古完烈命人取来一件外衣，走到他眼神避无可避的地方。
“你们家要是真降了李闻天那小兔崽子，你就点点头，我就把这件衣服给你披上。”
“扑古家主不用套我话，我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从来插不上手。”
周得名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您要真想知道什么，不如把我放了，我回华炽城替您打听打听。”
“行，那我再问你，逃走那小子什么来历，你们在哪落脚？”
“您说卓雨兄啊，说来惭愧，我确实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刚到贵宝地，也不知道去哪落脚。”
扑古完烈气笑了，本来只想给自己儿子出口恶气，再套点情报，谁成想这小崽子一问三不知，给人买东买西还不知道他底细，糊弄谁呢。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替我站岗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把手中外衣恶狠狠地扔在地上，撇下周得名在寒风中继续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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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田没有跑远，他向当地人买了一件袍子和一顶帽子，换上之后又回到出事的街道买了一副假胡子。
“啊，我的朋友！您的羊肉顶顶好，明天我再来，我再来哈！”
他试着学当地人的口音，找卖羊腿的摊贩交谈，摊贩没有认出他是汉人，这给了王一田更多信心接近营地。
如果有人用心注意营地大门前的情形就会发现，从午后到黄昏再到宵禁之前，有一位本地人时不时游荡在附近。
他会寻找各种可以驻留的方法，观察营地布置，巡逻频率，人员多寡，最重要的还是那位朋友的安危。
他目睹了自己朋友被扒光，五花大绑在木桩上。
他还看见许多人围着他，嘲笑他，羞辱他。
最后，忘不掉的是，他盯住篝火时，眼神里的空洞，迷茫。
那是和周得名结识以来王一田从没见过的样子。
他下了决心，要给扑古家留下点什么，起码不只救出周得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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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闹出动静就把你脖子抹了。”
扑古聪酣睡正香，可一抹寒气逼人的冰凉突然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那应该是帐外某个护卫的佩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体验到它令人胆寒的锋利。
“你不是喜欢抢人当奴隶，好好看看，你帐里这些人都是谁。”
扑古聪惊醒之后还有些懵，当他看见几位脸上身上布满疤痕的奴隶正排在床边，目露精光盯着自己的时候，他的睡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恐惧感令他的嘴角不住发颤。
“我母亲教我，做人要学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所以我对你，只会像你父亲对待我的朋友一样，绝不做多余的事情。”
王一田做了个手势，几名壮汉一拥而上，捂嘴的捂嘴，扒衣服的扒衣服，捆绳的捆绳，面对生命威胁，扑古聪哪敢挣扎分毫。
“我要做的，差不多快好了，至于他们怎么了结与你的事情，我就守在你的帐外，跟我没关系了。”王一田说完，就把手中的弯刀交给了其中一位奴隶。
扑古聪闻言，真的开始害怕了，他终于学会正视自己曾经虐待过的奴隶，那些半边脸颊已经毁容的奴隶，就像阎王送上来的夜叉，一刀又一刀地回报他在人间的暴行。
王一田在营帐外依稀能听到里头的叫唤，他的恻隐之心砰砰直跳。
不过，当他摸清奴隶关押的营地，救出那些本来完整，可是已经残缺不堪的，活生生的人的时候，那份震撼迅速把自己的恻隐之情抵消了。
那叫唤，还大不过帐外野草当中蛐蛐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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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士兵换岗，一名眼尖的士兵发现周得名头上不知何时被罩上了黑布，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血痕，连体型也与昨天大相径庭。
“周显扬！我要踏平你们华炽城！”
扑古完烈抱着不省人事的扑古聪，痛心疾首，悲愤交加。
“禀大人，萧将军特使求见。”
“帮我医治好二少爷，再出什么差池，都剁了喂狗！”
扑古完烈平复了一下心情，挤出笑脸，匆匆返回自己的大帐。
“特使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扑古家主，昨日说好派人过来沟通‘霸擎’计划，萧将军可是什么都没做，白等了一个下午。”
特使的愠怒溢于言表。
“实在抱歉，我的小儿子碰到一点意外，耽误了正事。”
“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萧将军收复河山的大计重要？若是扑古家主不愿上心，大可提前告知我们，双方断了联系便是。”
“特使息怒，我这就和特使一块，快马加鞭，给萧将军去赔不是。”
“还是扑古家主脸大，要我这个副官亲自来请才能请得动，哼！”
特使转身出了大帐。
“呸！什么东西，跟我大呼小叫！”
扑古完烈强压着心头怒火没有当面发作，何况还是自己儿子刚刚遭人重伤之后。
他在帐里来回踱步，越想越生气，这股恶气不出，他还怎么当扑古家主，怎么在盘语城立威。
他夺下侍从的宝刀，追出帐外，一刀劈在特使背上。
他蹲下身，对着倒在地上，尚存一息的特使轻轻说道：“我去道歉就行了，不劳特使多走一趟。”
那柄弯刀穿过特使的后背，深深的，扎在了地上。
“备马，去萧将军府。”
“家主，那这个人……”
“让聪儿帐里的人都瞧瞧，什么叫剁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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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哭！多大的人，还哭鼻子。”
王一田一边片着火堆上刚刚烤熟的羊腿肉，一边笑脸盈盈地看着周得名。
“我……我不是担心，你不来救我，我就是……我从小到大……”
“知道你是公子哥，哪受过这些，明白。这事我会替你保密的，不用担心，要是我外传一个字，就让我不得好死。”
“不是，那晚上，真的冷，我……”
周得名越想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马上就要决堤。
“这羊腿肉还挺香，分我一点尝尝呗。”
周得名认得她的嗓音，只是他有些猝不及防，赶忙把已经流下的眼泪擦干净。
“你们又遇上什么好事了，跟我说说呗。”
柳玲珑徒手顺走一片羊肉，不由分说地就往嘴里塞。
“柳姑娘豪爽呀！”
王一田没想到，柳玲珑也有这样的一面。
“柳姑娘怎么在这，是特意来找我们的吗？”
那些委屈，在柳玲珑出现之后，一股脑烟消云散了。
不过，还有让周得名更加惊喜的事情。
“是啊，我是来和你们一起出游的。”
王一田感受着柳玲珑对周得名态度的转变，他明白，和自己一样，周得名在各自心中的意义和形象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