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皮境初成的力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在四肢百骸间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自信。但郑俊书很清楚，这点实力在大河寨或许能勉强自保，可若放眼整个石界，依旧只是刚刚脱离底层、勉强算是踏入了武道门槛的初学者。

　　《石源功初解》虽然玄妙，但修炼所需资源绝非以往可比。无论是进一步淬炼皮膜、冲击更多石窍，还是尝试感知、引动那虚无缥缈的“天地元气”，都需要更高效、更珍贵的资粮。仅靠回春堂收购普通草药和拳馆那点微薄收入，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高级的渠道，获取那些真正对武者有用的东西——品质更高的药材、蕴含特殊能量的矿物、乃至……功法残篇、武技秘籍，或者关于其他遗迹、秘境的消息。

　　而这类交易，往往不会摆在明面上。大河寨除了几家大势力控制的商铺和公开的集市，还存在着一个更为隐秘、也更为危险的交易场所——黑市。

　　关于黑市的消息，是郑俊书在拳馆与其他学徒闲聊时，偶尔听来的只言片语拼凑而成。据说黑市每半月开市一次，地点不定，需要熟人引荐或者持有特定的信物才能进入。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既能淘到外面见不到的好东西，也可能一脚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人财两空。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正是郑俊书目前所需要的。

　　他没有贸然打听，而是更加留意拳馆内外的信息流动。终于，在一次协助石勇清点药材入库时，他“无意”中听到两位前来送药的采药人低声交谈，提到了“明晚，老地方，三更”之类的字眼，其中一人腰间悬挂的一枚黑色骨片，样式古朴，与他听闻的黑市信物描述有几分相似。

　　他默默记下，没有声张。

　　次日，夜幕深沉，三更时分。

　　郑俊书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深色麻布衣，用灰泥稍微遮掩了面容，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一个真正的、谨慎的底层武者。他按照听来的模糊信息，来到了寨子西北角一片靠近废弃矿坑的杂乱区域。

　　这里远离主街的喧嚣，只有零星几点昏暗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破败的窝棚和倾倒的矿车骨架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和尘土混合的怪味。

　　他放慢脚步，感知全开。《石源功》入门带来的对气息的敏锐感应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察觉到，在几处看似无人的阴影里，藏着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带着审视与警惕。

　　他走到一个半塌的窝棚前，这里据说是其中一个可能的入口。窝棚里黑漆漆的，似乎空无一人。但郑俊书能感觉到，里面有一道沉稳的呼吸声。

　　他停下脚步，没有进去，只是压低声音，对着黑暗说道：“山重水复。”

　　这是他从那两位采药人对话中截取的一句暗语，并不完整，带有试探之意。

　　窝棚内的呼吸声微微一滞。片刻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疑无路。”

　　暗语对上了后半句！

　　紧接着，那声音又道：“信物。”

　　郑俊书心中微紧，他并没有信物。但他面色不变，从怀中摸出那枚林仲景给的林家木牌，并没有完全亮出，只是用手指捏着边缘，在黑暗中让对方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赌的是回春堂和林家的名头，在这黑市应该有一定的影响力。

　　窝棚内沉默了几息，似乎在辨认。最终，那沙哑声音道：“进去吧，左手边，第三个矿洞。”

　　窝棚内侧的阴影里，竟然隐藏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通向地下。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更浓郁腥锈气味的空气从洞内涌出。

　　郑俊书没有犹豫，矮身钻了进去。

　　洞口下方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简陋矿道，墙壁上嵌着几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油灯，光线勉强照亮前路。走了约莫百步，前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

　　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被挖掘出的地下空洞出现在眼前，规模堪比撼山拳馆的整个院落。洞顶垂落着一些发光的苔藓和简陋的吊灯，提供了主要光源。洞内人影绰绰，怕是有上百人之多，但大多都如同郑俊书一样，穿着深色衣物，遮掩着面容，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这里就是黑市。

　　没有喧嚣的叫卖，交易多在低声中进行。人们或蹲或站，面前随意地铺着一块布，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有闪烁着奇异光泽的矿石，有被封在玉盒中、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植物，有锈迹斑斑却透着寒光的残破兵器，有各种兽骨、皮毛，甚至还有一些用古怪文字书写的残破卷轴。

　　郑俊书深吸一口气，混入人流，开始缓慢移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一个个摊位。

　　他看到了有人出售一种名为“铁骨粉”的灰色粉末，据称能加速筋骨淬炼，要价高达五十块肉干。

　　看到了一个摊位上摆着几本薄薄的册子，封面写着《疾风步》、《破浪刀》之类的名字，显然是武技抄本，周围围着几个眼神热切的人。

　　也看到了有人神秘兮兮地兜售一张泛黄的兽皮地图，声称标注了一处古代武者坐化之地的线索，引得几人争相询价。

　　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摊位，上面赫然摆着几块与他怀中那个神秘袋子材质相似的黑色兽皮碎片，以及几个绘制着扭曲蛇形图案的骨雕！这与石蟒那卷《黑水玄蛇功》的风格极为相似！

　　郑俊书心中震动，但面上不露分毫，只是默默记下了那个摊位的位置。

　　他没有急于交易，而是先逛遍了整个黑市，大致了解了物价和物品种类。这里的东西，确实比外面商铺里见过的要丰富、奇特得多，但真假难辨，价格也高得离谱。

　　他来到一个专门出售药材的区域，目光落在了一株被封在透明水晶盒中的暗红色灵芝上。那灵芝不过巴掌大小，但通体赤红如血，表面有着天然的云纹，散发出的气血波动让靠近的人都感觉皮肤微微发热。

　　“血云芝，三十年火候。石皮境武者服用，可省半月苦功，冲击铁骨境时亦有稳固气血之效。换一门完整的筑基境拳法，或者等价矿石、丹药。”摊主是个戴着斗笠、声音低沉的老者。

　　好东西！郑俊书眼神微热。这血云芝的药效，恐怕比他之前用的燃血粉还要温和且持久，正是他目前巩固石皮境修为所需的。但他拿不出对方要求的拳法，身上的肉干也远远不够。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搜寻。最终，在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他停了下来。

　　这个摊位上没有什么耀眼的东西，只摆着几块颜色暗淡、形状不规则的石头，一些干枯的、看不出品种的根茎，以及几片残缺的、刻着模糊符号的龟甲。摊主是个蜷缩在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干瘦老头，似乎在打盹。

　　郑俊书的目光，被其中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却布满了细密银色丝线纹路的石头吸引。那石头看似平平无奇，但他运转《石源功》时，却能极其微弱地感觉到，石头内部似乎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而精纯的能量波动。

　　他蹲下身，拿起那块石头，入手微沉，触感冰凉。

　　“老板，这个怎么换？”他低声问道。

　　那打盹的老头眼皮都没抬，含糊道：“十块肉干，或者等值的……有灵气的东西。”

　　灵气？郑俊书心中一动。这老头用的词，并非普通武者常说的“气血”或“药力”，而是“灵气”！这绝非寻常！

　　他没有还价，直接从怀中取出十块肉干（他这次带了大部分积蓄出来），放在摊位上：“我要了。”

　　老头这才微微睁开眼，瞥了那肉干一眼，又看了看郑俊书，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闭上，挥了挥手。

　　郑俊书将那块奇特的石头收起，没有停留，迅速离开了这个摊位。

　　他又在黑市中逛了一会儿，用剩余的一些肉干，换了几株品相不错的、可用于炼制辅助修炼药浴的草药，便不再逗留，沿着原路悄然离开了这处地下黑市。

　　重新回到地面，呼吸着冰冷的夜风，郑俊书看着手中那块布满银丝的黑色石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黑市，果然名不虚传。这里能找到外面见不到的奇物，也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和秘密。

　　那块石头，还有那个提到“灵气”的老头……都让他觉得，这个看似粗犷原始的世界，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的、与他认知中“修仙”更为接近的一面。

　　而那个出售《黑水玄蛇功》风格物品的摊位，更是让他心生警惕。石蟒的功法，绝非孤本。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隐藏在地下的入口，如同凝视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这黑市，他还会再来。但下一次，他必须准备得更充分，实力也需更强。

　　怀揣着收获与更多的疑问，他的身影悄然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