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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以爱为刃 溺命者 13553 2025-12-04 20:09

  第一卷:蜜糖陷阱

  第一章:血色婚礼

  六月的风,裹挟着黄浦江氤氲的水汽与满城梧桐的絮语,拂过位于西郊腹地的林氏庄园。今日,这座平日幽静得近乎神秘的王国,为了一场盛典,向沪上名流敞开了它镀金的大门。

  浮华与暗流: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

  从气势恢宏的、镶嵌着家族徽记的铸铁大门开始,一条蜿蜒近公里的私家车道,已然成了一条流动的盛宴。车道两旁,并非寻常的玫瑰,而是由荷兰空运而来的十万支白色郁金香,它们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挺拔、肃穆,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而奢侈的芬芳,刻意与世俗的甜腻区分开来。

  车道尽头,视野豁然开朗,如同舞台幕布骤然拉开。近百亩的缓坡草坪,如同一条巨大的、无瑕的翡翠色地毯,一直铺陈到波光粼粼的镜湖岸边。草坪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由新鲜白玫瑰与银叶菊编织成的仪式花亭,阳光透过稀疏的顶棚,洒下金币般跳跃的光斑。一侧,是足以容纳两百人同时用餐的露天宴会区,铺着爱尔兰亚麻桌布的长桌上,Bernardaud瓷器和Christofle银器在阳光下交织出炫目的光晕,那尊由巴黎名师亲手制作的七层婚礼蛋糕,本身就是一件巴洛克式的建筑艺术品。穿着统一白色制服、戴着无线耳麦的服务生们,如同经过精密编程的机器人,悄无声息地穿梭,手中托盘里的库克陈年香槟,气泡细密而持久。

  宾客不下三百,俨然是沪上财经版与社交版的缩略图。男士们身着萨维尔街的定制西装,袖扣是隐秘的财富象征;女士们则身着从巴黎或米兰空运而来的当季高定,脖颈间、手腕上闪烁的珠宝,足以在拍卖行掀起波澜。他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构成了一幅上流社会独有的、优雅而疏离的浮世绘。空气里,昂贵雪茄的烟气、女士们身上百花齐放的香水味、以及刚刚修剪过的青草气息,混合成一种代表着权力与财富的、复杂而迷人的味道。

  今天,这片浮世绘上最夺目的焦点,无疑是新娘林朝月。

  她身着由黎巴嫩传奇设计师Zuhair Murad亲自操刀、耗费工时近五千小时打造的婚纱。并非传统的蓬松裙摆,而是极致贴身的象牙白真丝绉纱鱼尾款式,完美勾勒出她窈窕而健康的身体曲线。通体素净,仅在腰间以一圈世代传承的、光泽温润的南洋珍珠作为点缀,背后则是深V设计,以无数细小的水晶编织成类似羽翼的图案,在阳光下,随着她的每一步,流光溢彩,恍若神女。长达五米的古董蕾丝头纱,边缘以失传的技法绣着林氏家族徽记的暗纹,需要两名花童才能小心托起。她无需过多粉饰,仅是站在那里,明艳大气的五官,挺拔如白天鹅的脖颈,以及那双灼灼生辉、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与幸福的眼眸,便已让周遭的一切奢华都沦为理所当然的背景。她挽着父亲林永昌的手臂,目光穿过簇拥的人群,与红毯尽头那个穿着Tom Ford定制礼服的年轻男人——她未来的丈夫——交汇,那眼神中流淌着的,是毫无保留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意与安稳。

  而在人群稍外围,靠近那个由马卡龙、覆盆子巧克力塔和芒果椰子慕斯组成的、如同微型建筑群般的甜品台旁,十六岁的林晚星,正面临着一个“甜蜜的危机”。

  作为伴娘,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薰衣草紫真丝塔夫绸短礼服,裙摆恰到好处地停在膝盖上方,显得轻盈而活泼。她的头发被发型师巧妙编起,别着一枚与姐姐珍珠头冠相呼应的、小巧的钻石星芒发卡。与姐姐那种具有侵略性、让人无法忽视的明艳之美不同,晚星的美丽是山间清晨的雾气,是初春解冻的溪流,清新、灵动,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与易碎。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对付着一个盛有西西里岛血橙雪芭的水晶高脚杯,试图在不弄脏这身昂贵礼服的前提下,享用这沁人心脾的冰凉甜美。她微微蹙着眉,粉嫩的舌尖快速舔过唇角,像一只初次尝试奶油的小猫,带着点做贼心虚的窃喜。

  “晚星。”

  一个低沉而温和,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晚星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手中的水晶杯险险稳住,漾出几点橙红色的涟漪。

  是父亲林永昌。他已将姐姐郑重地交到新郎手中,完成了仪式中最核心的环节,此刻脱身来到小女儿身边。五十余岁的他,身形依旧保持得如同退役的运动员,一身伦敦萨维尔街Huntsman定制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将他沉淀多年的商海威严与世家风度勾勒无疑。只是此刻,他看向晚星的目光里,那份惯常在董事会上锐利如鹰隼的眼神,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显而易见的宠溺,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以及更深层、更难以捕捉的,一种近乎悲凉的凝重。

  “爸爸!”晚星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杯子放回铺着白色锦缎的桌面,脸颊泛起蔷薇色的红晕,像做了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林永昌没有出言责备,他只是伸出手,用那只签署过无数足以影响市场走势文件、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的手,极其轻柔地、近乎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唇角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橙红色痕迹。他的动作缓慢,带着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近乎仪式感的珍视。

  “今天客人多,别贪凉吃坏了肚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父女二人能听见,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也要……跟紧妈妈或者我,别一个人落单,不要跑到太僻静的地方去。”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清晰,几乎是一字一顿。晚星抬起眼,清晰地看到了父亲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如同阳光下的云翳般的忧虑。她心中掠过一丝细微的、难以名状的不安,仿佛晴朗天空中突然飘来的一小片阴霾。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很快便被周围弥漫的、无孔不入的喜悦氛围所冲散。

  “知道啦,爸爸。”她乖巧地点头,伸手挽住父亲坚实的手臂,试图用撒娇驱散那点不明所以的紧张,“爸爸,你看姐姐今天多美啊,像从童话里走出来一样。等你和妈妈老了,我和姐姐会一直陪着你们的,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永远都像今天这么开心。”

  林永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深深地看着小女儿那双纯净得如同山泉、盛满了对“永远”这个词最天真也最坚定信仰的琥珀色眼眸,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一些更沉重、更预警性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沉甸甸的叹息,和一句更轻、却更显突兀的叮嘱:“好。晚星,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勇敢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这句话太过沉重,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与眼前这极致喜庆、奢华的婚礼氛围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耳。晚星心中的疑惑像水底的泡沫,刚要浮起,便被仪式的高潮——新人交换戒指、在牧师宣布下深情拥吻时,全场爆发出的、如同潮水般的热烈掌声与祝福声所彻底淹没。她也被这氛围感染,用力地鼓着掌,将父亲那句奇怪的话暂时抛在了脑后。

  山雨欲来:华服下的隐忧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空渲染成一片壮丽的、由橘红向绛紫过渡的巨幅油画。晚宴正式开启,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取代了仪式时的庄重古典乐,草坪四周亮起了无数星星点点的琥珀色地灯与悬挂在树枝上的琉璃风灯,营造出梦幻迷离的氛围。大部分宾客依旧流连于户外的美景、美食与应酬之中,而一部分关系最为密切的至亲好友,则开始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移步至那座在暮色中灯火通明、如同白色宫殿般的主宅内部,准备进行更私密、更放松的庆祝。

  晚星喝了一小口侍者特意为她这位二小姐调制的、名为“仲夏夜之梦”的无酒精鸡尾酒,蔓越莓的微酸与接骨木花的清甜在口中交织,带来一丝轻微的、令人愉悦的眩晕感。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烫,礼服的后背也被一层薄汗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趁着无人注意,她提着小巧的裙摆,像一尾灵巧的、试图溜出鱼缸的鱼儿,悄悄脱离了喧闹的人群中心,沿着熟悉的、铺着柔软地毯的室内路径,回到了主宅二楼,那间完全属于她的、充满了少女心事与成长印记的卧室。

  反手关上厚重的实木房门,世界瞬间被隔离开来。房间里,空调系统维持着恒定的舒适温度,空气里弥漫着她惯用的、带有淡淡白桃与铃兰香气的助眠喷雾的味道。精致的路易十五风格雕花家具,柔软厚实的埃及棉地毯,墙上挂着她闲暇时涂抹的、笔触尚且稚嫩的水彩风景画,一切都是她熟悉且安心的小世界。她走到镶嵌着椭圆形镜面的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微红的脸颊和那双因为微醺而显得格外水润明亮的眼睛。她轻轻呼了口气,开始动手,有些笨拙地解开发型师精心编织的复杂发髻,让柔软顺滑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般披散下来,带来片刻的轻松。然后,她反手摸索着,去拉背后那根小巧而精致的礼服拉链。

  就在金属拉链“嘶”地一声滑到一半,背后的布料松脱,清凉的空气骤然接触到裸露的肌肤,带来一阵微微战栗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绝非寻常物品落地或桌椅碰倒的巨响,从楼下的客厅区域猛地传来!那声音厚重、短促,带着一种木质结构与瓷器共同碎裂的、令人心悸的质感,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板传来的轻微震动。

  紧接着,是一声极其短促、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扼住喉咙、强行掐断的女性惊叫!声音尖锐,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旋即便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存在过。

  晚星解拉链的动作,连同她的呼吸,一起彻底僵住。她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冰凉。

  音乐声呢?谈笑声呢?

  消失了。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对的、如同真空般的死寂,像冰冷而粘稠的潮水,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淹没了整栋宅邸。连窗外远处草坪上那原本隐约可闻的、如同背景音般的华尔兹舞曲,也仿佛被这厚重的死寂完全吞噬、隔绝,变得异常遥远和不真实,反而更衬出这近在咫尺的寂静有多么反常和可怕。

  心脏,先是漏跳一拍,随即开始失控地、疯狂地擂鼓,剧烈地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咚”的、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她自己的耳膜都嗡嗡作响。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从她的脚底板顺着脊椎骨急速爬升,所过之处,汗毛倒竖,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

  出事了!出大事了!

  她连拉链都顾不上拉好,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指,费力地将房门拉开一道细得不能再细的缝隙。

  二楼的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那盏从意大利定制、由数百片水晶组成的大型枝形吊灯,依旧散发着惨白而冰冷的光芒,将廊壁上昂贵的丝绸软包、角落里的青花瓷瓶、以及挂在墙上的那些祖先肖像油画,都照得轮廓分明,纤毫毕现,却也因此更添一种舞台布景般的诡异与不真实感。那股不祥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感,如同粘稠的沥青,充满了整个空间,沉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她必须下去看看!也许……也许只是哪个笨拙的侍者打翻了巨大的冰桶?也许是某位年长的客人突发疾病晕倒了?无数个侥幸的、自我安慰的念头在她脑中飞快地窜动,试图为这可怕的寂静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屏住呼吸,赤着脚,踩在柔软而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像一抹游魂,小心翼翼地移动到楼梯口,扶着那冰冷光滑的、由整块黄花梨木雕琢而成的弧形栏杆,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向下望去——

  地狱之门:破碎的童话世界

  客厅的景象,像一幅最残忍的、由恶魔亲手绘制的油画,带着血腥与死亡的冰冷气息,以一种蛮横而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永久地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烙印在她十六岁的、尚未完全成熟的灵魂深处!

  她首先看到的,是母亲陈婉那抹熟悉的、优雅的宝蓝色身影。

  只是那抹蓝色,不再雍容华贵地站立着,周旋于宾客之间。而是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无情摧残后、又狠狠碾落尘埃的鸢尾花,毫无生气地、姿态扭曲地瘫倒在客厅中央那幅巨大的、图案繁复、色彩浓烈的古董波斯地毯上。旗袍胸前那片由苏绣大师耗时数月精心绣制的、栩栩如生的孔雀图案,此刻被一种浓稠的、暗红色的、还在微微反光的液体彻底浸染、覆盖、吞噬。那刺目的血色,正以一种缓慢而固执的速度,向着周围宝蓝色的、光滑的丝绸面料无情地晕开、渗透,形成一圈不断扩大的、丑陋的深色污渍。母亲的脸恰好侧对着楼梯的方向,那双总是盛满了温柔笑意、洞察世情却又保持宽容的杏眼,此刻难以置信地圆睁着,瞳孔已然涣散、放大,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恐惧、茫然,以及一种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窥见了远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真相的、深入骨髓的震惊。

  她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又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强行扭转,僵硬地、一寸寸地挪动。

  在靠近壁炉的、那张她小时候常在上面打滚的法式天鹅绒沙发旁,父亲林永昌靠坐在那里,头歪向一边,姿势看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闲适,仿佛只是不胜酒力,在此刻偷得浮生半日闲。但他左侧太阳穴上那个清晰的、边缘泛着青黑色、如同恶魔吻痕般的弹孔,以及从弹孔里蜿蜒流下、爬过半边脸颊、已经半凝固在皮肤上的暗红色血痕,像最锋利的冰锥,瞬间摧毁了一切自欺欺人的幻想!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却紧紧地、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攥着一个沉重的、已然碎裂的水晶烟灰缸的尖锐残片,棱角深深陷入他宽厚的掌心,更多的、新鲜的血液正顺着他已经僵硬泛白的手指缝隙,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身下名贵的地毯上,形成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深褐色的、象征着最后抗争的污迹。那或许是他,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多年的男人,在生命尽头,所能做出的、最绝望也是最无力的反击。

  “嗬……”

  晚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极度恐惧和巨大悲伤彻底碾碎、扭曲了的、不成调的气音。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脸颊柔嫩的软肉里,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形的血痕,剧烈的疼痛才勉强阻止了她脱口而出的、足以撕裂喉咙的尖叫。眼泪,像突然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然而,那画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因为过于清晰、过于惨烈,反而穿透了泪水的帷幕,无比深刻地烙印在她的脑海深处,永世无法磨灭。

  爸爸妈妈……死了?

  就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就在姐姐婚礼的当晚?

  是谁?为什么?!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悲伤,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像两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疯狂地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得不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身后那冰冷坚硬的栏杆上,才能勉强支撑住几乎要软倒在地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冷静得没有丝毫人类情感起伏、仿佛机器合成的对话声,从连接客厅的、那个平时用于欣赏小花园景致的偏厅方向传来,伴随着靴子底坚硬鞋跟敲击在光洁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晰而规律、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嗒、嗒”声,正在不疾不徐地向客厅中央靠近。

  “……环境安全确认。首要目标,林永昌、陈婉,已确认清除。”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而平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进行一场军事演习的标准化汇报,每一个字都透着金属般的冰冷。

  “关键物品未在预设位置发现。怀疑可能由次要目标,林朝月或林晚星随身携带或隐匿。”另一个声音响起,略显尖锐,语速稍快,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紧迫感。

  “执行B方案。彻底搜查。范围,主宅所有楼层,每一个房间,每一个可能的储藏点、隐匿点。”沙哑声音的主人下达命令,语气简洁,不容置疑,带着绝对的权威,“最高优先级指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指定目标,林晚星。”

  “林晚星”这三个字,像三根淬了剧冰、烧得通红的钢针,带着极寒与极热交织的痛苦,狠狠地扎进晚星的耳膜,直透她几乎要停止思考的大脑!

  他们是专门来杀她的!他们明确地知道她的名字!她在他们的死亡名单上!

  求生的本能,像一道强烈至极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的悲伤和恐惧,让她几乎停滞的血液重新开始奔流。她猛地缩回身体,整个后背如同被焊死一般,紧紧贴在身后冰冷刺骨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下去就是自投罗网!退回房间就是坐以待毙!

  她的目光如同受惊的、濒死的幼鹿,充满了绝望与仓皇,急速地扫视着光线昏暗、仿佛没有尽头的二楼走廊。书房门紧闭着,主卧的门也紧闭着,客房……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走廊最尽头,那个平时很少打开、用于放置换季衣物和被褥的储物间旁边——那里,镶嵌在墙壁里的,是她和姐姐林朝月小时候玩捉迷藏时最爱的、也是认为最安全的“秘密基地”——一个厚重的、散发着陈旧木料与樟脑混合气味的老式桃木衣柜。

  脚步声已经踏上了通往二楼的、铺着深红色地毯的木质楼梯,即使隔着地毯,依旧能听到那沉稳而充满压迫感的、如同死神丧钟般的“吱呀”声,正在一步步逼近。

  没有时间犹豫了!一秒钟都没有!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以及被恐惧激发出的所有力气,像一道被追逐的、无声的影子,猛地冲向那个衣柜。她拉开沉重得如同墓穴石门的柜门,冰冷的黄铜合页因为骤然受力而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嘎吱”声,在她听来却如同惊雷炸响。她几乎是把自己“扔”了进去,蜷缩起身体,奋力钻入层层叠叠的、带着父亲常用的雪茄烟丝味和母亲存放的干花香料味的旧衣物之后,尽可能地将自己缩到最角落、最深邃的阴影里,恨不得能与这黑暗融为一体。就在她刚刚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柜门合拢,只留下一条比发丝宽不了多少的、用于观察和维持呼吸的狭窄缝隙时,那两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恰好完全出现在了她那受限的视野里。

  两个男人。都穿着一身哑光的、几乎不反光的黑色特种作战服,面料看起来坚韧而功能性强。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黑色头套,将他们的容貌彻底隐藏,只留下两双毫无人类感情、如同捕食者般的眼睛,和呼吸时微微起伏的面罩布料。手上是同样黑色的、包裹严实的战术手套。他们的身形高大而精悍,肌肉线条在贴身的作战服下隐约贲张,动作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猎豹般的协调、敏捷与警惕。

  其中一人,手里端着一把造型紧凑、枪管上加装了长圆柱形消音器的格洛克19手枪,握枪姿势稳定而专业。另一人,则反握着一把刃口闪烁着幽蓝色寒光、刀背带有狰狞锯齿的军用突击匕首,刀刃上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正随着他的走动,偶尔反射出吊灯冰冷的光。

  端枪的男人,显然是这支小型杀戮队伍的首领。他那双暴露在外的眼睛,是毫无温度的灰褐色,像两颗在极地冰层下浸泡了千年的石子,冷漠地、如同扫描仪一般扫视着客厅里他们刚刚制造的、如同屠宰场般的惨状。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林永昌尸体那只紧握着烟灰缸碎片、至死不曾松开的手上。

  “无谓的挣扎。”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蔑的、几乎听不见的轻哼,抬脚,用军靴坚硬冰冷的靴尖,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生命彻底漠视的态度,随意地踢了踢那只已经僵硬、呈现出死灰色的手。

  “头儿,时间不多了。外围不能保证绝对长时间隔离。”提匕首的男人,声音因为面罩的阻隔而显得有些尖锐,他不安地、频繁地扫视着二楼的几个房门,身体微微前倾,处于一种随时准备爆发的状态。

  “执行命令。优先级,书房,主卧室。仔细检查所有可能藏匿物品的暗格、保险箱。”首领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开始缓慢而系统地、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耐心,扫描着二楼的每一扇房门、每一个装饰品的后面、每一寸可能隐藏秘密的空间。

  晚星躲在衣柜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充满陈旧气味的环境中,连呼吸都已经彻底停止。她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流的轰鸣声,能感觉到冰冷的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她的额角、鬓发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她却连眨眼都不敢,生怕那细微的眼睑开合声会暴露自己的存在。极致的恐惧像无数冰冷而湿滑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收紧,再收紧,让她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得如同被冻结的石雕,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她透过那条唯一的缝隙,死死地、几乎是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恨意,盯住那个端枪的首领,试图将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骨髓。

  就在首领那冰冷如同毒蛇信子般的目光,似乎即将要扫过她藏身的这个陈旧衣柜方向的瞬间——

  “哗啦——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玻璃制品被猛烈撞击并彻底碎裂的巨响,混杂着某种沉重物体倒地的声音,猛地从客厅通往花园的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方向传来!听起来,像是有人撞倒了放在窗边用于装饰的、近一人高的青花瓷画缸,并且可能撞碎了玻璃!

  “在那边!目标出现!”尖锐嗓音的男人立刻发出一声短促而兴奋的低吼,身形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几乎没有丝毫迟滞,带着一股劲风,迅捷而无声地朝着声音来源处猛扑过去!

  首领的反应更快!几乎在异响传来的同一毫秒,他手中的枪口就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瞬间稳定而精准地指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但在迈开步子、准备全力追击之前,他的脚步有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到半秒的凝滞。他那双灰褐色的、如同冰封湖面的眼睛,仿佛是无意地、却又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精准度,极其快速地扫过了晚星藏身的、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旧衣柜方向。

  那一瞬间,晚星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那双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彻底冻结、攫取、然后捏碎。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灰色眼瞳周围细微的、蜘蛛网般的血丝,以及那瞳孔深处倒映出的、衣柜门上那模糊不清的、古旧雕花的扭曲影像。她绝望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柜门被粗暴拉开,等待着冰冷的枪口或者匕首刺入自己温热的身体,等待着与父母团聚的命运。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没有立刻降临。

  或许是同伴已经发现并开始追击“高优先级目标”的紧急状况占据了他所有的处理能力,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对于这样一个陈旧的、看似普通的储物衣柜存在着下意识的轻视与忽略,又或许是那声异响所带来的潜在威胁和任务目标(寻找“东西”)的优先级,在他冷酷的逻辑判断中,远远高于一个可能藏匿着小女孩的柜子。那致命的凝视,仅仅持续了短暂的一瞬。他猛地转过身,步伐迅疾如风,带着一种决绝的杀意,紧跟着同伴的脚步,冲向了那片传来声响的、风雨欲来的花园方向。

  就在他转身、左脚军靴的靴跟用力蹬踏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体重心前移的那个刹那——客厅顶部,一盏摇曳的、由无数片奥地利水晶串成的壁灯,其摇曳的光线,恰好以一个无比精准而刁钻的角度,清晰地照亮了他左脚军靴鞋帮靠近脚踝的侧面——

  那里,一个用特殊银线精心绣制的、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线条复杂而诡异的徽记,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高度抽象化的、仿佛正在无声狞笑的魔鬼侧脸图案!线条锐利而扭曲,夸张地勾勒出弯曲的犄角、深陷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窝,以及一张咧开的、充满了无尽恶意与嘲讽弧度的嘴巴!整个图案透着一股浓烈的、源自深渊的邪气与不祥,像某种黑暗力量的禁忌标志,与眼前这血腥屠杀的场景完美地融为一体,带着一种灼热的、如同烙印般的痛感,深深地、永久地刻进了晚星因极度恐惧和仇恨而变得异常敏锐和清晰的脑海最深处!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花园方向立刻传来了模糊却异常激烈的打斗声!那是肉体与肉体猛烈碰撞的闷响,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啸,是压抑着的、愤怒的低吼,以及一声她熟悉到刻入骨髓里的、凄厉到完全变调、却依旧能分辨出是姐姐林朝月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发出的呼喊:

  “晚星——快跑——!!不要出来——!!活下去——!!”

  是姐姐!是林朝月的声音!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不甘、愤怒,以及一种超越了生死界限的、对她最深沉、最决绝的保护欲!像最后一支燃烧着生命火焰的利箭,带着灼热的温度,狠狠地射穿了晚星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姐姐还活着!她在战斗!她在用她的血肉之躯,为她争取这微不足道的、也许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然后,所有的声音,打斗声、呼喊声……一切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深、更沉、更彻底、更令人绝望的寂静,如同巨大的、铅做的棺盖,轰然落下,牢牢罩住了这栋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的宅邸。

  只剩下窗外,不知何时开始响起的、淅淅沥沥的雨声,起初细微,随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最终连成一片巨大的、哗哗作响的、仿佛要冲刷净世间一切罪恶的雨幕声。

  晚星蜷缩在衣柜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充满死亡气息的寂静里,父母的惨状、杀手冰冷如同毒蛇的眼神、姐姐那声绝望而充满保护欲的呼喊、还有那个如同魔鬼烙印般的徽记……无数的画面、声音、气味和感觉,在她小小的脑海里疯狂地冲撞、回响、撕扯,几乎要将她薄弱的意识彻底撕裂、搅碎。滚烫的眼泪如同永不枯竭的泉水,无声地奔涌而出,浸湿了面前那件父亲常穿的、带着他熟悉体温和气息的旧开司米大衣的前襟,带来一片冰凉的、黏腻的湿意。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悲伤,蚀骨的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压垮的无力与无助感,像永不退潮的黑色海水,一次次将她淹没。

  但她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只能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咬住自己的手腕,直到咸涩而温热的液体充满口腔,直到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麻木的神经,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不让自己彻底崩溃或者昏厥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衣柜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绝望中蜷缩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如整个世纪。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从最初的淅淅沥沥,变成了哗哗作响,最终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的轰鸣。

  这雨声,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掩盖了世间许多细微的声音,也带来了新的、冰冷的、象征着清洗与新生的气息。

  她必须离开这里!姐姐用生命为她换来的、这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她绝不能浪费!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几乎被恐惧和悲伤吞噬的意识。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记住那个魔鬼徽记,才能知道谁是凶手,才能为爸爸妈妈、为姐姐报仇!

  这个信念,不再仅仅是一个念头,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如同钻石般的东西,在她十六岁的、破碎的心田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凝聚、成型。它取代了眼泪,压倒了颤抖,赋予了她一种近乎麻木的、却又异常清晰的行动力。

  等到外面除了持续不断的、磅礴的雨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响——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甚至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晚星才用几乎冻僵的、麻木的手脚,艰难地、一点点地,再次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柜门。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死亡以及被雨水打湿的泥土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砸在她的脸上,让她一阵剧烈的眩晕,几乎要栽倒。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客厅里那两具她最亲最爱、此刻却已冰冷僵硬的遗体,甚至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在那片区域过多停留。她扶着冰冷墙壁,踉跄着,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传来的不再是舒适清凉,而是一种钻心的、仿佛踩在无数碎玻璃上的刺痛,又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凭借着记忆和对光线方向的感知,绕开了那片被父母鲜血玷污的、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不敢再看第二眼。她穿过凌乱不堪的客厅——翻倒的椅子、摔碎的玻璃杯、散落一地的文件……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混乱与暴力。她走向那扇被撞开、此刻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哐当”声响的落地窗。狂风立刻裹挟着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如同无数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将她单薄的、湿透的礼服和披散的长发彻底打湿、紧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

  就在这时,仿佛是天意,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巨神挥舞的利剑,猛地撕裂了沉沉的、墨黑色的夜幕,将天地间照得一片诡异的、如同白昼般的雪亮!

  借着一瞬间那足以烙印视网膜的、毫无怜悯的光芒,晚星清晰地看到,在花园泥泞的、被雨水肆意冲刷的草地上,离窗户不远的地方,躺着另一个白色的身影——是她的姐姐,林朝月!她身上那件圣洁的、价值连城的婚纱,此刻已经变得污浊不堪,沾满了黑色的泥浆和已然被雨水稀释、却依旧刺目的暗红色血迹,像一只被狂风骤雨无情折断翅膀、抛弃在泥泞中的白色蝴蝶,脆弱地、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如同她婚纱原本的颜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青灰色的阴影,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这冰冷的雨夜融为一体。

  “姐……”一声破碎的、带着血丝和泪水的、几乎无法辨别的呜咽,从晚星被咬得伤痕累累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拉扯过去的冲动,让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她想冲过去,抱住姐姐,摇醒她,带她一起离开这个地狱!

  但她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铁链拴住,猛地钉在了原地!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尖叫,压过了所有的悲伤和不舍。杀手可能还在附近徘徊!他们或许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像耐心的蜘蛛,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她现在过去,不仅救不了姐姐,只会让姐姐用生命为她争取到的、这唯一的逃生机会,变得毫无意义!会让林家最后的血脉,也彻底葬送在这里!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记住那个魔鬼徽记,才能找到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才能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才能为林家、为爸爸妈妈、为姐姐讨回公道!

  这个念头,像一颗被无尽的仇恨和绝望浇灌出的、带着剧毒的种子,在她十六岁的心田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破土、生长,瞬间长成了一棵枝干扭曲、布满尖刺、直指苍穹的参天大树!它汲取着她所有的悲伤、恐惧和软弱,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只为复仇而存在的力量。

  她最后深深地、仿佛要用尽一生力气般地,看了一眼姐姐倒在冰冷雨水中那苍白而安静的身影,仿佛要将这一幕,连同父母倒在血泊中的惨状、杀手那双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以及那个狞笑的魔鬼徽记,一起熔铸进自己的灵魂最深处,成为她未来生命中唯一的驱动力。然后,她猛地转过身,不再有任何犹豫,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门外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狂暴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雨幕之中!

  狂风在她耳边嘶吼,如同无数冤魂的哭泣。暴雨倾盆而下,砸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生疼。单薄的、湿透的礼服紧紧贴在身上,像一层沉重的、冰冷的铁皮,疯狂地汲取着她体内仅存的热量和力气。赤脚踩在花园冰冷泥泞的草地、尖锐的碎石、以及被风雨打落的折断枝叶上,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但她毫无所觉,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她只是拼命地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漫无目的地跑,逃离这栋曾经承载了她所有幸福、温暖和美好记忆、如今却已成为人间炼狱的家。闪电在她身后一次次亮起,映照出她苍白如纸、湿发紧贴脸颊、眼神却异常空洞又异常坚定的、如同鬼魅般的小脸;雷声在她头顶滚滚炸开,如同为她彻底破碎的童年和逝去的至亲们奏响的、悲壮而愤怒的哀乐,也像是在为她即将踏上的、那条布满荆棘与黑暗的复仇之路,发出最震撼人心的壮行宣言。

  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冰冷地、不停地流淌。但那双原本清澈见底、盛满了星光与对世界无限好奇的琥珀色眼眸,在一次次闪电的映照下,所有的天真、快乐、温暖与柔软,都已被这场残酷的暴雨彻底浇灭、冲刷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年龄截然不符的、冰冷、坚硬、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般的火焰——那是仇恨的火焰,是毁灭的欲望,是她与过去那个天真无邪的林晚星彻底决裂的宣告。

  她在暴雨中猛地停下脚步,霍然回身,死死地盯住那栋在雨夜里只剩下一个模糊、阴森、如同巨大坟墓般轮廓的家,像一头被夺走一切、伤痕累累却誓言要焚尽整个世界的幼兽,对着那毁灭了她整个世界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她那被仇恨重塑的灵魂深处,发出了无声却足以让天地动容的誓言:

  “我看见了……我记住了!”

  “那个徽记……那双眼睛……就算你们遁入地狱,堕入轮回,我也一定会把你们揪出来!”

  “等着我……无论十年,二十年……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变得何等模样……”

  “我林晚星,对天立誓,一定会回来!”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的脸庞和身体,却无法冲刷掉她眼底那已然深入骨髓、融入血液的恨意,以及那个如同魔鬼烙印般的徽记。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在她人生中最美好、最应该被呵护的日子里,亲手埋葬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天真、自己的名字。她转身,踉跄着,却又带着一种从此与脆弱绝缘的、令人心悸的坚定,一步,一步,踏入前方未知的、无边无际的、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与暴雨之中。

  一条布满荆棘、以恨为起点、通往未知深渊的修罗之路,在她脚下,就此血淋淋地展开。

  那个狞笑的魔鬼徽记,将成为她未来十年,乃至一生,唯一的目标、梦魇和生存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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