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兵匪
钦天监在朝廷中的地位向来微妙。
它既不属于三省六部,也不归御史台、翰林院、枢密使管理,甚至就连皇帝的命令也是听调不听宣。
这种超然物外的特权大部分时候有利于夜游巡处理妖魔祸乱,但也遭到其他各部的抵触。
其中,最为不满的便是兵家主持的兵部,甚至有许多兵家将领明确表态与钦天监势不两立。
上行下效,这些底下的士兵自然也争相效仿。
见臭名昭著的夜游巡被自己喝走,那士卒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昂起头。
还不觉尽兴,当即将那绝望的妇人推翻在地。
紧接着,自己便压了上去。
妇人哀嚎着,求饶着但都毫无作用,只能徒增一道道伤口。
许是那士卒求而不得耗尽耐心,竟是起身一脚踹在妇人小腹,哀嚎声戛然而止。
“我他妈让你再闹……”
“娘!”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冲出草屋护在妇人身前。
“儿!我不是叫你躲在床下别出来吗?!”
少年却是没有回应,只是捏紧手中柴刀,满脸怨恨的怒视着军汉。
“藏也没用,这些个茅草屋都要烧掉。”军汉狰狞着拔出腰刀:“小杂种,乃公先送你下去,一会儿就让你娘陪你。”
说完,他慢慢举起长刀。
刀光闪过时,军汉只觉手腕一凉。
他茫然看着自己持刀的断手飞上半空,鲜血喷在少年惨白的脸上。
迟来的剧痛让他跪地哀嚎。
听到惨叫声的一众兵卒冲出茅草屋,已有人取出兵刃。
不知何时下马的黑裙女子缓缓走过那对母子,晒谷场上那些饱满的谷粒早已浸透鲜血,每一步都发出黏腻的碎裂声。
在持刀男孩黑白分明双眼的注视下。
“你们这群士卒竟然被妖魔附身。”
“残害百姓,悖逆纲常,身为夜游巡,当斩妖除魔护卫人道……”
言罢,她剑尖轻挑,一颗头颅滚到少年脚边。
那双尚未闭上的眼睛,正对着少年人的脸。
“大胆妖魔,还不伏诛!”
“杀!”
“杀了这个贱人!”
当即,便有两个身材高大,性格莽撞的彪形大汉冲了出来。
手持长枪并排而行。
这是军中常用的合击之术。
自古边军多精锐,可以看出,这些兵卒的战力不低。
可惜他们对上的却是非人。
白璃身子一扭,单剑进枪。
两名士卒不可谓不快,几乎瞬间便丢弃长枪抽出腰间短刀。
怎奈何他们的身手在白璃面前根本不算个,不过两招,两名身强力壮的汉子便已经倒在血泊中。
那什长看的真切,顿时脸色一变,大声喊道:“结阵御敌……哎呀!”
噗嗤——
什长的呐喊戛然而止。
他的天灵盖随着剑锋飞起,脑浆如豆腐般泼在土墙上。
随即,白璃如同一道鬼魅般不断挪移。
每到一处,便有一名兵丁倒地。
斩妖剑法大开大合,这是为了对付体积普遍偏大的妖魔,可若是这样的剑法人身上,当真是惨烈无比。
腰斩、中分、削首、断肢……
人,这时与过年时的年猪没甚区别。
刚开始,那男孩眼中满是复仇的快感,到后来便只剩下茫然和恐惧。
“呕——”
活下来的村民一个个伏胸呕吐。
“别,别杀我!别杀我!游巡饶命……军中缺粮已有半月,我们也是饿的没办法,被逼无奈方才出来抢粮。”
“哦。”
白璃回了一声,便又是一颗脑袋滚落在地:“军中缺粮与我何干?”
幸存的士卒终于崩溃,丢下武器四散奔逃。
白璃甩去剑上血珠,不急不缓地追入树林。
……
王甲的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他是洪武十三年募的新兵,这是他第一次跟着什长出来‘打秋风’,也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他在林中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荆棘划开的伤口渗出血珠,却浑然未觉。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吃,他绝不会听同乡老兵的话,借着剿匪的名义杀人掠货。
那女人根本不是人……
王甲脑海中闪过同袍被一剑两断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今天出来的都是军中精锐,竟没有一人能与那黑裙女子交手超过一招。
王甲拼命地跑,感觉肺都要炸开。
终于,前方树影间透出光亮,他踉跄着冲出密林,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只觉得有人骑马站在前方。
“西南军服!”那人沉声道:“你是哪个营的?”
王甲眯起眼睛,看到大道上一匹神骏黑马,马背上端坐着一名魁梧壮汉。
腰间悬着雁翎刀,马腿位置还挂着一张铁胎弓。
虽未着甲胄,但王甲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秦……秦将军救命!”王甲如同看到救星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眼泪瞬间糊满脸颊:“有个女人,杀了我们好多弟兄……”
话未说完,一柄泛着蓝紫光晕长剑破空而来。
王甲只觉后脑一凉,眼前突然多了三寸剑尖。
他张了张嘴,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
这是我的……脑浆?
砰。
尸体栽倒在地。
紧接着,黑裙女子缓步走出密林,鹿皮靴踩在枯叶上无声无息。
她抬脚踩住兵卒后背,拔出扎在后脑上的斩妖剑,然后又在尸体上仔细擦拭干净。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落在她脸上,平静、冷艳、神秘而又骇人。
秦川的手还悬在半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士卒跑出森林到身亡不过呼吸之间。
他机械的抬手抹了把脸,粘稠的乳白色液体从他指缝溢出。
那是飞溅到他脸上的脑浆。
秦川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太阳穴突突跳动,额头血管如蚯蚓般扭曲隆起。
“夜游巡?”
秦川的语气极为平淡,甚至说古井无波。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秦将军越是愤怒,整个人便会越发冷静。
黑裙女子擦去剑上最后一滴血珠,昂头看他。
那张脸精致如画,却看不到丁点温度。
“是。”
“好一个夜游巡,好一个钦天监!”秦川的声音提高几分:“今日若你不给我道出个一二三来,本将便要试试游巡的真本事。”
“他们该死。”她说。
秦川突然想笑。
自己十六岁参军,至今已有十年,大小战役数十场未尝一败。
这两日却接连受了女人轻蔑。
昨日是舅舅营中那荒唐女冠,今日又遇到了这黑发游巡。
想着,心中的怒意如岩浆喷涌。
胯下黑马仿佛感受到主人翻涌的杀意,不安地刨着前蹄。
他缓缓拔出双手雁翎刀,刀锷与鞘口摩擦出刺耳锐响。
“该死的……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