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块!!!
笔者有一个朋友,给老少爷们介绍一下,他叫朱译臣,小名必胜,知根知底者叫其朱必,不太中听,但他不在乎,因为早产,他的身材一直比较瘦小,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他性格腼腆,公众场合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跟人交流时还容易脸红,遇到问题第一个反应的器官是泪腺,泪失禁体质让他显得更加懦弱。
自幼就不受欢迎,小伙伴们嗤笑:“他爸就是那个开学在学校里扫大街的!”,他们说的是真的。
在那个物质生活普遍不能满足人们需要的年代,朱译臣的家庭在城市里仍是处于末流,父母望子成龙,将其送进市里最好的小学,校长是一个颇具奥楚蔑洛夫既视感的人物,在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和亲戚的帮助下,我们的“小朱必”得以入学,入学当天,那个校长派发了一个任务给我的父母——扫操场,美其名曰:每个家长都应该为学校做出贡献,这对那些有权有势的家长来说,太容易,一个电话足以让调动数量庞大的资源,而小朱的父母可以贡献的,只有扫地,笔者在此替他的父亲不值,因为这位父亲的付出现在看来遭到了辜负,他的儿子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却仍然普通。如果小朱的父亲受到如此良好的教育,应该会走的更远,而不是只能做下岗然后从光辉伟大的工人变成“自由手工业者”,艰难度日。小朱父母告诉他:“咱们家穷,一定要努力”,这句话对于年幼的小朱必来说,对牛弹琴罢了,他只是感到羞耻和自卑,他的小猪脑子不能理解这个社会的规律,只能把一切归咎贫穷二字。
上了初中,小朱同志没有什么变化,身高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如雨后春笋,他依旧矮小,依旧贫穷,衣衫褴褛,带着别人淘汰下的女式眼镜,那副眼镜是粉色的,日暮时分会将夕阳拆解出七种颜色,像把无奈也拆成了光谱。同学们也会嘲笑,但是他已经麻痹,所谓无所谓了。学习上也没什么突出的表现,每天能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已是幸事,在班里就是个透明人。感情方面更是一片空白,他甚至都不敢主动跟女生说话。
朱译臣觉得,自己人生的全部意义,大概就是用来衬托这个世界的喧闹的。
比如现在,午后的教室像个巨大的蒸笼,黏稠的空气里搅拌着粉笔灰、汗味,以及少年们无处安放的精力与荷尔蒙。前排那几个雷打不动的学霸,正为一道函数题的第三种解法争得面红耳赤,仿佛那关系着人类未来的走向;后排人高马大的体育委员赵刚,则把一双崭新到刺眼的限量版球鞋踩在桌脚横杠上,声音洪亮地宣讲着这鞋蕴含的“黑科技”如何让他摸高又增加了两厘米,引来几个男生的啧啧称羡。
而朱译臣,只是把自己尽可能地缩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这是教室里的“观察者席位”,既能规避老师的大部分视线范围,又能将众生相尽收眼底,同时,也方便他在下课铃响的第一时间冲去食堂,抢占那为数不多的廉价窗口。
他像一粒企图混进沙子里的尘埃,并且希望这阵风永远别吹到自己身上。
身上那件蓝白校服,领口和袖边已经洗得有些发灰发白,透出一种经年累月的疲惫。手肘处,有一个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的、针脚却异常细密整齐的补丁。那是他母亲在昨晚昏黄的节能灯光下,一边眯着眼穿针,一边念叨着“男孩子正在长身体,衣服肘子这块最费,你爹年轻那会儿也是……”一边细细缝上的。针脚里,是生活无声的重量。
“朱译臣!”
一声吆喝,像条无形的鞭子,猝不及防地抽在他试图构筑的隐形屏障上,把他从那种自我缩小的状态里猛地拽了出来。
班里有名的“活跃分子”张志涛,咧着一口因为抽烟而有些发黄的牙,晃悠到他面前。他手里捏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信封角还贴着一个略显俗气的爱心贴纸,与他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形成诡异反差。
“帮个忙,译臣,”张志涛“啪”地一下把信封拍在他略显斑驳的木制桌面上,语气是那种刻意营造的、不容拒绝的“熟络”,“把这个,给隔壁班的卫瑶。”
周围立刻响起几声心照不宣的、带着起哄意味的低笑。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过来,让朱译臣浑身不自在。
卫瑶。
这个名字像一块投入他心湖的冰,瞬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寒意迅速扩散到四肢。那倒不是因为什么年级男生私下评选的、颇具争议且带点中二色彩的“神秘系花”名头,而是关于她的种种传闻,像都市怪谈一样在男生厕所、在操场角落悄悄流传:她永远独来独往,眼神比教学楼后面那棵老槐树的树荫还冷;据说上学期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校外混混在校门口堵她,想“交个朋友”,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鼻青脸肿地躺在巷子口的垃圾堆旁边,见到穿校服的都哆嗦。
这种麻烦人物,是朱译辰人生信条里绝对要划入“禁区”,绕道三十米以上的存在。
“我……我跟她不熟。”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手指刚触碰到那光滑的信封表面,就像被静电打到,或者被某种隐形的火焰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与此同时,一个数字在他心里迅速生成、加粗、高亮——五块钱。
这是张志涛之前让他帮忙跑腿买水、抄作业、值日打扫时形成的“行市”。他需要这五块钱。这意味着明天早上那个总是手抖的食堂阿姨给他打稀饭时,他可以底气十足地要求“阿姨,加个鸡蛋”,或者,可以把那支已经写得快要吐不出墨、需要反复甩才能勉强续命的笔芯换掉,换一支新的,书写时能带来一种微小却实在的顺畅感。
“熟不熟不重要,”张志涛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嘴里那股混合着槟榔和廉价口香糖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点怂恿,更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意,“你就说,是仰慕她的人送的。看看她什么反应,回来跟我们详细说说。”他挤挤眼睛,身后的几个跟班发出暧昧的嗤笑。
朱译臣明白了。自己不仅是跑腿的,还是去试探那片传说中雷区的探路石,是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下场很可能是粉身碎骨。一种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屈辱感从胃里升起,缓慢地灼烧着他的喉咙。他想把信封扔回去,想大声说“不去”,想像电影里的主角一样硬气一回。
但喉咙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句“不去”在五块钱的具象诱惑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强大习惯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最终卡死在齿缝间。
“五块。”他最终垂下眼皮,避开张志涛那令人不适的目光,盯着桌面上那道不知哪个前辈刻下的划痕,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湮灭在教室的嘈杂里。
“成交!痛快!”张志涛仿佛完成了一笔百万大单,爽快地一拍他肩膀,力道不轻,“放学就去啊,别想赖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