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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破碎的镜像

熵寂纪元 水滴载舟 5520 2025-12-04 20:03

  内盖夫沙漠,夜晚。白日的灼热早已被刺骨的寒冷取代,风卷起沙粒,抽打在岩石上,发出永无止境的沙沙声。在这片被“卡米洛特”划定的禁区边缘,几块不起眼的、颜色与沙地融为一体的伪装布被轻轻掀开,露出下面深邃的洞口。这里是“守夜人”利用古老的地下河道秘密建立的一个前沿观测点,代号“沙狐”。

  观测点内部空间狭窄,充满了电子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压抑的呼吸声。一支六人组成的“守夜人”精锐战术小队——“幽灵小队”——正在做最后的装备检查。他们身着沙漠迷彩作战服,装备着最先进的单兵系统和经过特殊改装、针对异常能量有一定抗性的武器。队长代号“墓碑”,是个面容冷峻、经验丰富的老兵。

  几个小时前,“阴影”协议投放的被动监测单元,在距离“沙狐”约十五公里的一处干涸河谷内,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但强烈的异常引力波动信号。信号特征与之前那个被摧毁的基地残留数据高度吻合。这无疑是“创世计划”活动的最新迹象。

  “任务明确,”猎犬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潜入信号源区域,进行侦查、识别、评估。非必要不交火,如遇无法理解的目标,优先撤退,保存数据和证据。‘墓碑’,我把队员交给你,完整带回来。”

  “明白,长官。”“墓碑”冷静回应,拍了拍身边一名负责技术侦察的队员“蟋蟀”的肩膀,“靠你了,找到眼睛,我们就能看清。”

  小队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洞口,融入无边的沙漠夜色。他们利用地形和夜视装备,快速而谨慎地向目标区域接近。只有靴子陷入沙地的细微声响和调节呼吸的微弱气流声,打破着沙漠的寂静。

  “蟋蟀”手持一个不断闪烁着复杂读数的手持探测器,眉头紧锁。“头儿,背景辐射正常,电磁环境干净得过分…但空间曲率读数有持续微弱的畸变,越靠近目标点越明显。就像…就像前面的空间本身是‘软’的。”

  这种异常的平静,让所有队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是经历过各种诡异事件的老兵,深知越是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的暗流越是致命。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标河谷的边缘,潜伏在一处风化岩后面。河谷底部,看起来空无一物,只有被风塑造出的沙丘和嶙峋的怪石。

  “什么都没有?”“墓碑”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低声道。

  “不…等等…”蟋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调整着探测器的滤波设置,“看那块最大的岩石…后面…读数爆表了!它就在那儿!”

  几乎在蟋蟀发出警告的同时,那块巨大的、看似坚实的岩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捏住的橡皮泥,开始扭曲、拉伸。岩石的形态违背了所有的物理定律,表面浮现出与之前基地内部类似的、不断变幻的几何刻痕,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然后,一个身影,从扭曲的岩石“内部”,如同穿过一层水膜般,缓缓“渗”了出来。

  正是原型体“该隐”。

  它比资料中显示的更加具有压迫感。暗红色的躯体在月光下仿佛凝固的血液,那只横贯额骨的感官裂隙如同地狱的入口,内部赤红的光芒稳定地燃烧着,锁定了“幽灵小队”藏身的方向。它似乎从一开始就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

  “开火!”“墓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达命令。他深知面对这种未知存在,先发制人是唯一的生机。

  瞬间,加装了特种弹药的步枪喷吐出火舌,子弹呼啸着射向“该隐”。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子弹在接近“该隐”身前约一米处,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扭曲的墙壁,轨迹瞬间变得不可预测。有的子弹像陷入泥沼般速度骤减,最终悬停在半空;有的则被强行偏转,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射向四周,甚至有一颗擦着一名队员的头盔飞过,吓得他冷汗直流。

  “该隐”似乎被这攻击激怒了。它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只感官裂隙中的红光骤然炽盛。它抬起一只覆盖着暗红色角质层的手臂,对着小队藏身的岩堆,虚空一握。

  “轰隆——!”

  “墓碑”等人赖以藏身的那片巨大风化岩群,仿佛内部被塞满了炸药,由内而外地猛然爆裂!不是爆炸,而是解构。岩石如同变成了沙堡,在无声的力量下分崩离析,化为无数细小的、边缘锐利的碎片,向四周激射!

  “散开!”“墓碑”嘶吼着,同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在胸口,即使穿着最新型的防弹护甲,他也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清晰声响,整个人被抛飞出去,重重砸在沙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其他队员也好不到哪里去,瞬间被这超越理解的力量打懵,阵型大乱。

  “蟋蟀!记录!快走!”“墓碑”忍着剧痛,对着通讯器大喊。他知道,任务已经失败,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让携带记录设备的“蟋蟀”活下去,把情报带回去。

  “蟋蟀”连滚带爬地试图后撤,同时将头盔上的摄像头死死对准那个如同魔神般屹立的身影。

  “该隐”似乎对逃跑的“蟋蟀”产生了兴趣。它没有追击,而是再次抬手,对着“蟋蟀”前方的空间,轻轻一划。

  下一刻,“蟋蟀”前方的景象变得如同哈哈镜般扭曲、破碎。空间仿佛被折叠、撕裂,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奔跑,而是在一个不断变幻的迷宫中挣扎,距离感完全丧失,甚至分不清上下左右。他惊恐地看到,一名试图掩护他的队友,在试图穿越那片扭曲区域时,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瞬间被撕裂成了数块,鲜血和内脏泼洒在扭曲的“空气”中,景象恐怖至极。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屠杀。一场人类科技与意志,在面对规则层面暴力时,苍白无力的演示。

  “墓碑”挣扎着抬起枪,试图做最后的抵抗,吸引“该隐”的注意力。但他看到,“该隐”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那只感官裂隙红光微闪。

  “墓碑”感到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如同钢板一样坚硬,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眼睁睁看着其他队员在扭曲的空间和无形的力量下一个个被碾碎、撕裂…

  最终,只有“蟋蟀”,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丝侥幸,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片如同地狱的河谷,消失在黑暗的沙丘之后。他头盔上的摄像头,记录下了这场短暂、残酷且超越人类理解的交战的大部分过程,尤其是“该隐”那扭曲现实、掌控空间的恐怖力量。

  “沙狐”观测点内,留守人员接收到“蟋蟀”传回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和那段开始自动上传的、充满雪花和扭曲画面的战斗影像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猎犬在总部,通过实时数据链接,目睹了“幽灵小队”信号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以及那段最终传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影像片段。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影像中那个暗红色的身影,它所展现出的力量,粗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欲,与林崖那种内敛、精准、带着某种冰冷美感的风格截然不同。

  但这力量的本质,那扭曲空间的模式,那干涉现实的方式…却与林崖的力量,乃至θ实体的威能,出自同源。

  猎犬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这是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承载着人类最疯狂恶意的…

  破碎的镜像。

  “沙狐”观测点的气密门在嘶鸣声中开启,两名留守人员迅速将几乎虚脱的“蟋蟀”拖了进来。他浑身上下布满擦伤和淤青,作战服多处撕裂,头盔面罩上还沾染着不知是战友还是他自己的血迹。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放大,眼神涣散,充满了无法磨灭的恐惧,嘴里反复无意识地念叨着:“石头…石头活了…空间在吃人…”

  没有人责怪他的失态。观测点内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蟋蟀”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气息。屏幕上,“幽灵小队”其他五名成员的生命信号已经永久地变成了冰冷的灰色。

  那段由“蟋蟀”头盔摄像头记录的战斗影像,经过初步降噪和稳定处理,正在主屏幕上循环播放。画面剧烈晃动,充满雪花和扭曲,但核心内容清晰得令人窒息:岩石如同液体般变形,子弹诡异地悬停,队友在扭曲的空间中被无形力量撕碎,以及那个暗红色、如同熔岩铸就的怪物,冷漠地行使着神祇般的权能。

  每一个画面,都在冲击着在场所有人对世界的认知底线。

  “立即销毁所有本地副本,将原始数据包通过‘冥河’通道加密传回总部,权限‘夜枭’级。”观测点负责人,一位面色苍白但竭力保持镇定的中年女性,声音干涩地下达命令。“最高警戒状态,准备转移。‘沙狐’…可能已经暴露。”

  她看着蜷缩在角落,由医疗兵注射镇静剂的“蟋蟀”,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他们都是“守夜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以这种方式失去战友,尤其是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所带来的无力感远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痛苦。

  “守夜人”总部,猎犬的办公室。

  灯光被调到最暗,只有全息屏幕上那循环播放的、来自地狱的影像,投射出变幻不定的、令人不安的光影,映在猎犬铁青的脸上。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看了整整半个小时,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每一帧恐怖,都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格林博士推门走了进来,她没有开灯,只是沉默地走到猎犬身边,一同看着屏幕。她的脸色同样难看,嘴唇紧抿,握着数据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影像播放完毕,再次自动循环。

  “分析结果出来了。”格林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颤抖,“能量签名确认,与之前基地事件残留,以及我们档案库中封存的、林崖早期‘维度病理’爆发时泄露的极微量数据,核心频率吻合度高达89%。”

  她调出数据板上的频谱对比图,三条曲线在几个关键节点几乎重叠。

  “但是,”她加重了语气,指向能量输出的波形图,“看这里,林崖的能量输出,哪怕在最失控的状态下,也带着一种…内在的规律性和某种‘优雅’的约束。而这个东西…”

  她指向代表“该隐”的能量波形,那波形杂乱、尖锐、充满暴烈的峰值,仿佛失控的链锯在疯狂撕扯着什么。

  “…它的力量充满了暴力和混乱。它不是在‘运用’规则,更像是在…‘强奸’现实结构。效率低下,浪费惊人,但破坏力…极其可怕。”

  猎犬终于动了动,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它不稳定。”他嘶哑地说,这不是疑问,而是结论。

  “极度不稳定。”格林肯定道,“就像一个小孩子拿到了核弹发射按钮,他可能炸不死很远的目标,但绝对能毁灭自己周围的一切。‘幽灵小队’…就是被这种不稳定的余波…”

  她说不下去了。

  猎犬站起身,走到巨大的防弹窗前,望着窗外模拟的、虚假的夜景。他的背影显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格林。”他的声音低沉,“我们一直以为,最大的威胁是林崖,或者她背后的那个‘存在’。我们错了。”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指向定格的屏幕上“该隐”那狰狞的身影。

  “真正的威胁,是人类自己。是那些妄图窃取神火,却只配制造灾难的蠢货!他们造出的这些东西…这些‘原型体’…它们比林崖更危险!因为林崖至少还有理智,还受‘协议’约束!而这些怪物…它们只有力量,和创造它们的那群疯子的恶意!”

  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看看它们干了什么!一次‘校准测试’,摧毁一个基地,让所有人发疯!一次遭遇战,几乎全灭我一支最精锐的小队!它们甚至还没离开试验场!”

  格林博士默默地点点头。她完全同意猎犬的判断。林崖是一个行走的天灾,但她被关在了笼子里,甚至某种程度上成了笼子的看守。而这些“原型体”,是刚刚被疯子们制造出来的、在笼子外横冲直撞的野兽,它们会毁灭眼前的一切,直到自己也被毁灭,或者…引来更可怕的东西,将整个动物园都夷为平地。

  “我们必须升级应对方案。”猎犬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决断,“‘阴影’协议不够了。我们需要更主动的情报,需要制定…针对性的清除战术。不能再派我们的人去送死了。”

  他看向格林:“利用这段影像和数据,结合林崖的理论,找出它们的弱点。哪怕是神,也应该有阿喀琉斯之踵。”

  “我会尽力的。”格林郑重承诺,她知道,这可能是阻止灾难扩大的唯一希望。

  就在这时,猎犬的加密通讯器响起了最高优先级的提示音。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是来自“家园”的特定频段联络请求。

  显然,“家园”也通过他们自己的渠道,知晓了这次惨败。风暴的影响,正在迅速扩散。

  猎犬深吸一口气,接通了通讯。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决定人类面对这场危机时,能否形成哪怕是最脆弱的统一战线。

  而远在长白山“静墟”的林崖,几乎在“该隐”动用力量的那一刻,就再次感受到了那充满亵渎意味的波动,以及随之而来的、细微的生命湮灭的“声响”。她体内的枷锁再次发出记录与评估的嗡鸣。

  她站在观景亭中,望向西方,目光穿透了万千山河,仿佛看到了那片沙漠中发生的惨剧。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这一次,她那半透明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仿佛某种沉寂了数十年的东西,被那遥远的、充满恶意的爆炸声,

  轻轻地…

  拨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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