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游戏竞技 纵横天下之沉浮2

第79章 刘渊的名字

  魏先生所率领的这支流民队伍,如同一条遍体鳞伤、饥肠辘辘却不得不挣扎前行的巨蟒,在初冬日益凛冽的寒风中,朝着东南方向传说中或许尚存一线生机的江淮地域,缓慢而艰难地蠕动。沿途所经之处,满目疮痍,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被遗弃的村落只剩下断壁残垣,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默然矗立,如同巨大的墓碑;昔日肥沃的田野早已荒草丛生,不见稼穑;偶尔遇到几股规模更小、境况更为凄惨的流散人群,双方往往只是麻木地对望一眼,便各自沉默着错身而过,仿佛连相互倾诉苦难的力气都已耗尽。饥饿、严寒与肆虐的疾病,依旧是笼罩在队伍上方的三把利刃,每一天都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将一具具枯槁的尸身草草掩埋在不知名的荒丘野径旁。

  然而,与这些具体而微、日夜折磨着肉身的生存威胁相比,一种新的、更为宏大却也更加令人不安的传闻,开始像无声的瘟疫般,在疲惫不堪的流民队伍中悄然滋生、扩散、发酵,不断搅动着人们那颗本就惶惑无依、濒临崩溃的心。这个名字,起初只是如同远天边际隐约滚动的闷雷,模糊而遥远,但随着队伍不断向南跋涉,它被提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声音也由窃窃私语变得清晰可辨,最终化作一道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匈奴大单于,刘渊。

  【传闻的扩散:惊雷乍响于死寂之地】

  起初,是几个从战火更为酷烈的并州或司州方向九死一生逃难而来的流民,在队伍短暂歇息的间隙,围坐在微弱的篝火旁,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压低声音交谈,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听……听说了吗?北边……并州那边,出……出大事了!”一个面色青灰、嘴唇干裂的汉子,声音沙哑,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

  “还能有啥大事?比洛阳城里那些王爷们自己人杀自己人还大?”旁边有人麻木地回应,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

  “不一样!这回……这回是匈奴人!那个叫刘渊的匈奴大单于,在左国城……他……他公然称王了!”

  “称王?匈奴人称王又不是头一遭,还能翻天了不成?”

  “邪门就邪门在这儿!他扯的旗号……不是他们匈奴单于的狼头大纛,说是……说是‘汉’王!打出的口号是‘兴复汉室,讨伐无道’!”

  “汉王?兴复汉室?”听到这句话的人,无不如遭雷击,愕然失色,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与巨大的困惑。匈奴,在世代居住于中原的普通百姓认知中,是塞外彪悍的蛮族,是时常南下劫掠的边患,是“非我族类”的化外之民。此刻,竟突然摇身一变,要“兴复”早已湮没于历史尘埃的“汉室”?这消息听起来如此光怪陆离,简直如同痴人说梦。

  但传递消息者言之凿凿,细节愈发具体,由不得人不信。

  “千真万确!听说那刘渊还改了年号,叫什么‘元熙’,压根不认咱晋朝的正朔了!”

  “他手下聚拢了不知多少兵马,不光是他本族的匈奴铁骑,还有好多活不下去的流民、吃了败仗的溃兵,都投奔过去了!声势浩大得很!”

  “到处传言,说他是要代天伐罪,铲除暴晋,光复汉家四百年的江山……”

  【复杂的议论:希望、恐惧与迷茫的交织】

  这则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在将沸未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在这支庞大的流民队伍中炸开了锅。篝火旁,背风的土坎下,人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各种声音压抑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一些深受晋室苛政、战乱蹂躏,乃至家破人亡、对朝廷恨意入骨的流民,尤其是那些从刘渊势力活跃的并州等地逃难而来的,言语中不免渗出一丝扭曲的快意和一丝渺茫的、近乎绝望的期盼:

  “晋室无道,宠信奸佞,诸王内斗,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管他是匈奴是汉,只要能领着咱们杀出一条活路,让咱们有口饭吃,他就是好王!”

  “兴复汉室?哼,曹阿瞒篡汉,司马仲达篡魏,他司马家的江山,本来就来路不正!刘渊这么说,细想起来,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听说那刘渊虽是匈奴人,却自幼生长在洛阳,熟读咱们的经史子集,言行做派跟汉家名士差不多,不像那些只知骑马射箭、凶残成性的蛮子……说不定……说不定真能成事,建立个新朝?”

  然而,更多的流民则表现出深深的疑虑、本能的反感和巨大的恐惧:

  “匈奴人……狼子野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祖宗的话能错吗?这‘兴复汉室’怕是挂羊头卖狗肉,忽悠人的!”

  “说得好听!什么光复汉室,不过是借着个好听的名头招兵买马,等羽翼丰满了,还不是一样烧杀抢掠?咱们汉人的地盘,岂能容匈奴人来坐?”

  “投奔匈奴?那可是数典忘祖,要背千古骂名的!死了都没脸进祖坟!”

  队伍中一些曾读过几句书、深受华夷之辨影响的老人,更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认为刘渊此举是亵渎了“汉”这个正统名号,是礼崩乐坏、乾坤颠倒的极致表现。

  【李丰的冷眼:口号背后的政治计算】

  李丰作为能在魏先生身边处理些文书事务的人,得以接触到更多零散、有时甚至相互矛盾的信息碎片,也听到了更多样、更深入的议论。他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内心虽因这惊天变局而泛起波澜,但相较于周围大多数人的激动或恐惧,他显得异常冷静。

  刘渊的名字和“兴复汉室”的口号,让他瞬间联想到架构师曾冰冷剖析过的王朝末路景象——那些强大的地方势力或边陲异族,往往善于利用前朝正统的旗号来收揽人心、争夺合法性。这面“汉”字大旗,与其说是刘渊对那个早已灭亡的汉朝怀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不如说是一项极其高明、直指人心的政治策略。

  对于无数在晋室统治下遭受无尽苦难、濒临绝境的中原汉人百姓和流民而言,“晋”这个字眼,早已与无休止的徭役、苛重的赋税、惨烈的内战和遍布饿殍的荒野紧密相连。而“汉”,尽管遥远,却在民间记忆中,某种程度上被幻化成一个相对太平、有序的“过去”。刘渊精准地抓住这一点,打出这面旗帜,无疑能极大地消解普通汉人因民族隔阂而产生的抵触情绪,巧妙地将阶级矛盾(对晋室统治的不满)置于民族矛盾之上,从而吸引那些对司马氏彻底失望、又渴望秩序与生路的人归附。

  “看来,这乱世的水,是越来越浑了……”李丰在心中暗忖。刘渊的强势崛起,标志着更强大的、带有异族背景的割据势力正式登上了中原逐鹿的血腥舞台。西晋王朝所面临的内忧外患,已然达到了一个空前剧烈、足以致命的临界点。未来的中原大地,必将陷入更加混乱、更加残酷的厮杀与动荡之中。

  【魏先生的沉默:领袖的权衡与忧虑】

  李丰敏锐地注意到,当流民们为刘渊的消息议论纷纷、情绪激动之时,魏先生大多时候保持着一贯的沉静,很少轻易表态。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比以往更加深邃,时常独自对着那张简陋得可怜的地图陷入长久的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代表并州、司州的位置上来回摩挲。偶尔,他会召集赵伍长等几位核心头目,进行闭门商议。李丰在旁伺候笔墨时,能隐约听到几句压抑的交谈片段:“刘渊……其志非小,挟匈奴之锐,假汉室之名,势成燎原……不可不防,亦不可轻易触怒……”、“江淮……虽传闻稍安,然亦是各方势力交错之地,我等前去,需如履薄冰……”、“严令约束部下,谨言慎行,勿要招惹是非,尤其不可与任何一方势力发生冲突……”

  显然,刘渊这股骤然崛起的强大势力,对于魏先生这样力图在夹缝中求存的流民首领而言,是一个必须极度审慎权衡的、足以影响生死存亡的巨大变量。是远远避开其兵锋,还是未来在某种极端情况下被迫与之发生关联?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关乎身后数千追随者的身家性命。

  夜幕深沉,寒风刮过荒原,发出凄厉的呼啸。李丰蜷缩在冰冷的窝棚里,身下是坚硬的土地,耳边是流民队伍中依旧不绝于耳的、关于刘渊和未来命运的压抑议论声。刘渊这个名字,如同投入这潭绝望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不断扩大、蔓延至整个中原。它带来了一种打破僵局的、危险的可能性,也带来了更深的恐惧与巨大的不确定性。乱世的棋局,因为这枚重量级棋子的落下,变得更加波谲云诡,杀机四伏。元康的年号即将走向终点,而一个以“汉”为名、由匈奴人主导的新的风暴,已在北方凝聚起骇人的力量,其阴影正迅速向南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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