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转移的阴影
信号源的彻底消失,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越野车内的空气。之前所有的争论、决策,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目标消失了,我们这一拳该打向何处?
“妈的!我们简直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打仗!”王阿达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烦躁,狠狠一拳砸在包裹着装甲的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林思远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努力维持着科学家的理性,“能量守恒是基础定律,它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是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技术或原理,进行了极高效率的屏蔽,或者…转移到了某个能级更低的‘层面’。”他转向热娜和我,“热娜,尝试回溯信号消失前万分之一的轨迹,用混沌数学模型推演其概率云分布!小戈,你不要再试图寻找具体的‘点’,尝试用明月印进行广域的‘共鸣扫描’,忽略坐标,只感受这片区域整体‘信息健康度’的分布,寻找那个‘污染’最浓稠、最不自然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明白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思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内心的焦躁,将精神力通过胸前的明月印,不再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而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感知的涟漪尽可能柔和而广泛地向四周扩散。这是一种极其耗神且需要精细操控的做法,仿佛用意识去触摸整个世界粗糙的“纹理”。很快,大脑深处就传来了熟悉的、如同无数细针持续穿刺的警告痛感,鼻腔内再次涌起温热的液体。
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我和热娜几乎在同一时刻开口,声音都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沙哑:
“西北方向…那片标注为生命禁区的死亡谷…那里的‘噪音’强度,远超其他地方!”
“轨迹概率云收敛点…Z9区域,死亡谷核心!可能性高达87.3%!”
死亡谷。这个名字本身就充满了不祥。地图上明确标注的极端危险地带,没有任何可靠的水源记录,磁场混乱到能让指南针疯狂旋转,历来是探险家和考古队有去无回的坟墓。
就在我们刚刚锁定这个令人不安的目标时,随身携带的、经过热娜多重加密的通讯器,屏幕再次突兀地闪烁起来。
“星之同盟”的信息依旧保持着他们惜字如金的风格:“最终确认:目标死亡谷。高危陷阱。认知迷雾已全面启动,谨防精神污染。”
几乎是不分先后,赵主任的独立加密频道也传来了新的警告:“最新卫星多光谱扫描显示,死亡谷区域出现大规模现实扭曲前兆,空间曲率异常。建议…最高级别警戒,谨慎评估行动必要性。”
两份来自不同顶级渠道的情报,再次高度一致地指向了同一个地点。但这过分的“顺利”和“明确”,本身就像是精心布置的诱饵上最香甜的那部分。
“这他妈简直就是摆明了告诉我们,‘门在这里,够胆就进来’!”王阿达西啐了一口,脸上挂着冰冷的讥讽。
“但我们还有得选吗?”我看着车窗外愈发诡异的天象,那第二个月亮的轮廓在夜色中仿佛又清晰了一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微光,“时间并不站在我们这边。每拖延一秒,伊力哈木的仪式就离完成更近一步。”
经过短暂而激烈的争论,最终决定:全员前往死亡谷,但必须彻底改变策略。放弃任何隐蔽接近的幻想,以“移动结界”的方式,将越野车本身作为一个临时的、脆弱的堡垒,步步为营,强行闯进这片龙潭虎穴。
车辆再次发动,引擎的轰鸣在死寂的沙漠中显得格外孤独。驶向死亡谷的路上,环境的异常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剧。原本平缓的沙地,开始出现无法用自然风化解释的、规整得可怕的几何纹路;远处原本清晰的山峦轮廓,像被高温熔化的蜡烛般,缓慢而扭曲地变动着形状。无线电里不再是单纯的杂音,而是充斥着无法解析的、仿佛来自远古的低语和嘶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断挑战着我们的理智底线。
认知污染,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在距离死亡谷口预计约三公里处,我们遭遇了第一次超乎想象的、实质性的攻击——并非枪炮或能量束,而是现实结构本身的断层!
前方原本坚实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巨刃劈开般,猛然裂开一道宽度超过百米、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王阿达西凭借惊人的反应和改装车辆卓越的性能,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沙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整车险之又险地、半个轮胎悬空地停在了那道突然出现的深渊边缘!
“操!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他死死握住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空间折叠…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局部区域的现实结构被‘熵增’强行掰弯、撕裂了。”林思远的声音也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他们…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引导能量,他们开始…局部修改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了。”
我们被迫弃车。背着沉重的装备,每一步都感觉像是在穿过一层粘稠的、充满无形恶意的胶质空气。幻听幻视开始频繁出现,王阿达西会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沙丘方向发出威胁性的怒吼;热娜在操作便携设备时,手指会偶尔出现不该有的、足以导致系统错误的僵硬;就连林思远,也会时不时地陷入短暂的茫然,重复念叨着某个复杂的公式。
认知污染在加剧,它在放大我们内心的压力与疲惫。
我不得不持续催动明月印,散发出微弱的清辉,同时在自己脑海中反复构筑“外婆的葡萄藤小院”这幅代表“有序”与“安宁”的心象,像举着一盏风中残烛,艰难地为大家,也为自己,照亮一小片神智的清明之地。我们互相拉扯着,提醒着,如同在暴风雨中蹒跚前行的旅人,艰难地、一步一步地,终于抵达了死亡谷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山隙。
那是一个仿佛被天神用巨斧狂暴劈开的、狰狞的裂口。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如同活物般在谷内翻滚涌动,影月印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从中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人窒息。而在谷口,伊力哈木就如同一个早已立在那里的黑色墓碑,静静地等待着我们。
他看起来…异常平静。脸上没有了之前几次见面时的狂热与偏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浸透了骨髓的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他手中的影月印散发着幽暗的光芒,但那光芒本身,似乎也在一明一暗地、痛苦地脉动着。
“守锁人,”他的声音不再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沉重地敲击在我们的意识层面上,“你们,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始终固执地认为…我是在毁灭这个世界吗?”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身后那吞噬一切光线的死亡谷。“看看这个宇宙吧!熵增是不可逆转的铁律!混乱、衰退、腐朽、死亡…是所有有序体最终的、也是唯一的归宿!这个旧世界早已病入膏肓!唯有借助影月之力,进行彻底的‘格式化’,执行最终的‘重启’,才能在一片纯粹的虚无与混沌中,孕育出一个没有痛苦、没有衰老、没有一切负面意义的…新世界!”
他的动机,并非单纯的破坏欲,而是一种走向了绝对极端的、扭曲的“救世”理念!他将自己视为了执行宇宙终极规律的、必要的恶,一个为了渺茫的新生而甘愿背负一切罪孽的殉道者。
“那那些被‘格式化’的、无数鲜活的生命呢?!”我强忍着意识被直接冲击的不适,厉声质问道。
“必要的牺牲。”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但瞬间就被钢铁般的、冰冷的决心所覆盖,“包括我,包括你们,包括仍在挣扎的大祭司…都是通往新世界之路上,必须付出的…代价。”
随着他的话语,他身后的浓稠黑雾剧烈地翻涌起来,三块散发着不祥暗紫色光芒的、已经被彻底反转的“暗影共鸣石”凭空浮现,构成一个扭曲、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的三角阵。而在阵眼的最中央,大祭司的虚影几乎已经凝实如同真人,但他的双眼不再是痛苦或智慧,而是两片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他胸口处,原本对立的明月与影月图案,正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拧合、压缩,形成一个极不稳定、散发着毁灭性波动的、漆黑的螺旋!
“仪式…已经…不可逆了…”伊力哈木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声音低沉而空洞,“来见证…旧世界的终焉…或者…与它一同…升华…”
他不再给我们任何回应的时间,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影月印!刹那间,整个死亡谷的黑暗仿佛被赋予了统一的意志,化作无数只漆黑、扭曲、流淌着粘稠恶意的手臂,遮天蔽日地向我们抓来!这不仅仅是纯粹的能量冲击,其中更蕴含着直接扭曲认知、瓦解个体意志、将有序思维彻底搅成混沌的可怕力量!
“找到…平衡…”就在这绝望的黑暗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大祭司那最后一丝残存的、属于他本人的意识,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微弱而执着地在我脑中最深处闪过。
“不要硬抗!引导它!”我对着通讯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同时将自身的“心象壁垒”收缩到极致,“所有人,向我靠拢!集中精神,构筑你们内心最坚定、最不容玷污的‘景象’!那是我们唯一的盾!”
话音未落,我已率先将全部的意志与精神,毫无保留地注入胸前的明月印。我不再试图去驱散、对抗这片无边黑暗,而是逆转思路,在自身周围,全力构筑、加固那座记忆中外婆的、充满生机与秩序的葡萄藤小院,将那份“家”的温暖与“有序”的规则,化为守护灵魂的最后壁垒!

